今年的雪比去年少了些。

林子里不斷響起“咔擦咔擦”雪壓斷樹枝的聲音，寧神樹看著很牢固，但只是一碰，它就輕易斷裂了。

李溫溫某日發現，扶晚對外界有反應了！雖然反應并不多。

有時扶晚會微微偏頭，去聽寧神樹被折斷發出的聲響。有時扶晚的眼睛會聚焦，眨著眼好奇地打量寧神樹。

但眾人與她說話時，她依舊沒有回應，也看不見任何人。

唯有一次，見寞與謝芙蕖從拍賣場回來，二人還穿著男裝就直奔三思崖。

見到謝芙蕖時，扶晚原本空洞的眼神一下子有神了。她疑惑地看著謝芙蕖，眸中情緒翻涌，難以言喻。

看著看著，扶晚眼眶發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

她無意識地呢喃出聲，可惜聲音太小，眾人沒有聽清，看口型像是在喊“師兄”？

見寞打量謝芙蕖，她這男子打扮的模樣確實有幾分像祁望景。

“想起了誰嗎？”謝芙蕖湊近扶晚，在她眼前晃悠。

扶晚定睛看著，下一瞬，眼眶兜不住豆大的淚，一滴接一滴的淚飛快掉落。

謝芙蕖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哎，你怎么哭了？”

扶晚安靜地掉淚，臉上盡是委屈之色。

“芙蕖，你先回去吧?！币娔?。

扶晚一直哭個不停，謝芙蕖也不好再留在這刺激她，又替扶晚擦了一次淚后，這才抬步和李溫溫離開了三思崖。

扶晚的目光追著謝芙蕖，眸光也隨著謝芙蕖越走越遠的身影暗淡下來，直到她消失在林子盡頭。

“還記得他們嗎？”見寞拿出手帕，拭擦扶晚臉上的淚痕。

扶晚看著謝芙蕖消失的方向，沒有反應。

見寞又道：“芙蕖是不是與你的大師兄很像？”

像是觸動了什么，扶晚迅速抬頭看向見寞，眸里閃爍著微光。

“你想念閑鶴山的大家嗎？”

見寞看到扶晚遲疑地搖了搖腦袋，又緩慢地點了下腦袋，她似乎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

“快點好起來，我就帶你回下界看看?！?/p>

“……”

“什么？”

扶晚說了句什么，但見寞沒聽清。她蹲下來，靠近扶晚，聽到扶晚開口了。

“你、騙……子……”

見寞神色僵硬，慌張地去看扶晚的臉，對方并不像恢復記憶的樣子。她莫名松了口氣，又愧疚起來。

“我沒……”見寞說不出一句話。

扶晚不再搭理見寞，只是呆呆地望著天邊。

見寞蹲了良久，不知在想什么，等雙腿酸麻時，她似乎才驚覺回神。

“我們該回去了?！?/p>

見寞有些失神落魄地推著扶晚的輪椅往回走。

天邊劃過一道閃電，接著震耳的雷聲炸開，炸得人的胸腔發震。

雷聲里蘊含著熟悉的氣息，只有扶晚察覺，有一瞬間，她的眼神恢復清明，但很快又被混沌吞噬。

一道人影破開虛空，躲避著好幾道閃電的追擊，迅速隱匿在三思崖上。

蒼穹之上的雷云徘徊了好一陣，沒發現目標，最后才散去。

“扶不離……咳咳！”

人影扶著旁邊的寧神樹站起身，哪知寧神樹極其脆弱，手一碰就斷裂了。

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撲倒在地，地上揚起好些雪塵。

“什么樹??？這么脆——”逍遙仙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雪塵，順道瞥一眼旁邊的樹，“能凝神識？這樹倒是有趣。”

逍遙仙抬步想離開這片林子，但他發現，只要離開這片林子半步，他就會被天道察覺。

這片林子設了什么陣法，能隔絕外界探查。

罷了罷了，等多一日是一日，眼下還是先恢復體力吧。

跨過空間隧道時，逍遙仙就消耗了大量靈力，之后又被天道追殺，更是狼狽不堪。

他在林中盤腿坐下，閉目養神起來。

……

皓月當空，落雪簌簌。

逍遙仙提著定心劍舞了一套劍招，在此過程中，定心劍發出微弱的白光。

他察覺到什么，停下動作，神情疑惑又不確定。

來人一步一步走得極慢，等那人從昏暗的林子里走出，暴露在月光下時，逍遙仙吃了一驚。

“扶不離？！”

來人沒搭話，只是目光落在定心劍上。

定心劍嗡鳴一聲，掙脫飛起，嗖地一下去到主人面前。

逍遙仙有些懵，扶不離這是意識恢復了？

“你恢復記憶了嗎？”他走到扶不離面前，發現她的神情帶著迷茫。

沒恢復記憶??？那她怎么來這了？

“劍……”

少女抬頭，把劍遞給逍遙仙。

“這把劍怎么了？”

“劍……”

她宛如木偶，只會重復這一個字。

逍遙仙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接過定心劍。他挽了個劍花，無事發生。

以前也沒聽花劍仙說這把劍有什么特別的啊？

逍遙仙又拋一拋這把劍，猛地察覺不對。

自從扶不離的識海全毀之后，定心劍也跟著一同沉寂了。

逍遙仙一開始還以為，是眾神注入定心劍里的天道之力被消耗了，所以它才會塵封。

但似乎不是這樣，而是定心劍觸發了與扶不離之間的某種聯系，所以定心劍才會沉寂許久。

逍遙仙在定心劍里察覺出另一股與花劍仙很相似的靈力，相似到他居然沒認出來！

不過這道靈力太微弱了，它無法自主出現。

逍遙仙抬手撫了一下劍身，引出劍身內的那一縷靈力。

靈力幻化成透明的人影，鶴發童顏的老人先是朝逍遙仙拱手行一禮。

“多謝道友?！?/p>

逍遙仙恍然大悟，“你藏了一縷神識在此。”

“很早之前，我就算出不離將有離魂一劫，特提前藏了一縷神識在劍中，望日后好能相助?！?/p>

逍遙仙頷首，“我此番前來也是為了設法尋回不離的意識，喚醒她的記憶?！?/p>

“她的魂在時間的虛無之中……”

“這……我去不了?！卞羞b仙有些尷尬，也不是所有修士成為神仙之后，都有機會去到時間的虛無中，觸碰天地的法規。

山陵子也預料到此事，“我會為不離引路，送她歸途，還望道友在此護法?！?/p>

“這是自然?！卞羞b仙迅速道。

“有勞了?！?/p>

山陵子的身影變淡，他進入空間隧道前，留下一句話——

“若是天地法則真的無法逆轉，還請你們放我小徒自由，她不應一個人挑起這么大的重擔……”

逍遙仙沉默不語。

他知道山陵子能窺探天機，卜卦未來，但驚訝山陵子居然知曉了這么多。

山陵子習得花劍仙的真傳后，他就能去到時間的虛無之中了。

他所知道的未來，比那數百位神仙還多。

他知道自己是數百位神仙的一步棋子，知道未來他收的小徒兒也會入局成為棋子。

逆轉中州也就罷了，可憑什么要把三千下界的希望都寄托在扶不離一人身上？

山陵子以身殉道，不負天下蒼生，現在他只想保下他的小徒兒。

逍遙仙看著手中的定心劍，忽然多了一絲迷茫。

顛倒乾坤，改變自然法則……

他們做的真的是對的嗎？

世間的歸途在哪？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