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寒,塞外有急報回朝,圣上在收到傳信后頓時慌了神,連夜召集了多位朝臣入宮商議。第二日早朝,又是派幾萬精兵出城,朝野上下被瞞得很好,除去幾位大臣清楚此事,其余一概不知。
許府,久沒候到來信的許慈念一時也無法揣度謝錦生的意思,是拒絕還是無話可說。
她內心煎熬難耐,一氣之下便躲去了廟里,但還是日日立于座下,乞求謝錦生早日平安歸來。
又過了許久,早春的枝條開始發芽,許慈念也已歲至及笄,她還是沒等到來信,人一但期待落空便會生怨。她也開始埋怨起謝錦生為何讓她等這么久。久到一年又一年。
但謝錦生又怎會讓人生怨,兩萬大軍壓境,他挾八千精兵獨守椿城。此前一役,他已然身受重傷,但仍與將士誓死不降。那一夜,尸橫遍野,滿目瘡痍。
沒有什么兵法謀略,有的只是雙拳難敵四手,跪伏于城墻之上,他雙手緊握斷成兩截的長槍。瞧著烽火臺上,旌旗獵獵,屹立于風中。
守一城,捍一國,寧死不退,此刻他也讀懂了父親。城外傳來了馬蹄踏地的聲音,他等來了,他也等不到了。
馬蹄聲急,孤魂淚泣。那年,他剛滿二十三歲。
大軍運回謝錦生遺體歸朝時,城門口堆疊的人群個個泣不成聲,許慈念望著棺木一寸寸在眼前挪動時,她仿若割裂著,眼前仍恍惚以為這是謝錦生在和她開玩笑。
她拼命地奔用力地跑,終于沖到了他面前,不知是誰在授意,并沒有任何人攔著她。
她猛的一把撲倒在棺槨面前,輕聲喊到“謝將軍,謝錦生,阿生!”聲音顫抖,不成調子,愈來愈大,略顯刺耳。
“阿生,你不要鬧了,快出來啊!你要是不喜歡我便罷了,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阿生!阿生!”語氣到最后開始狠厲,決絕,瘋了似的質問怒吼。
她甚至猛的起身動作,想要打開棺木去瞧,手被攔住,是林慕嵐。
兩人只對視了一眼,許慈念的雙膝一軟,一點一點的失望,直到她木然地坐在那里,沒有痛哭,沒有怒罵,只是靜靜的坐著,眼淚無聲的從臉上滑落,眸中一片死寂。
林慕嵐想了很久,還是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給她,上面寫道“母親,上次你問我是否有心意的姑娘,我并未回答。如今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上了許家那丫頭。我已留信于她,還望母親幫我替圣上言明,此次歸來我便想求取于她。”轟的一聲炸在許慈念腦中。
信!
什么信?她后面從未收到過信!
許慈念突然沖出了人群,也不顧林慕嵐,跑回來家中,抓著阿素的手臂問她是否有收到過回信。
阿素瞧她模樣有些癲狂,還是畏畏縮縮地回答自己并未收到什么來信。
兩人這一鬧,倒是驚了不少人,一個丫鬟戰戰兢兢伸手舉著,許慈念一把扯她出來,盡量語氣平靜的問到“你何時收到的,放在了何處?”
丫鬟嚇得也不敢亂說話,如實回答“小姐你去廟里的前一日送來的,和你平日里床榻上的信件放在了一處。”
竟是如此!
竟在那里!
許慈念瘋一般地沖向床榻,掀開被褥,散落了一地的信件,她一封封一件件地找著,狼狽的趴在地上。
忽然,她眼睛一亮,找到了。她急切的撲過去拿在手上,擦了又擦,急著打開又生怯意。
最后還是小心的撕開信紙取了出來,只一眼,豆大的淚珠滑落,這下她真如瘋子一般在地上又哭又抓又撓,捶打著地面,三兩人都拉不住。
動靜驚動了許初憶,他進門就瞧見著一幕,心下狠狠一痛,喚了好幾個人合力拉住了許慈念。
許慈念望向許初憶又哭又笑,抓著他手臂嚷著“兄長,他沒有騙我,你看,他真的沒有騙我。”說完,還揚起手中的信。
苦鬧了好一陣子,許慈念哭暈了過去,抱起她許初憶走向床榻,信紙從臂彎滑落,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大字“等我。
”而后的一段日子里,許慈念像是逐漸接受了謝錦生的離開一樣,不再哭鬧,照常過著日子。
直到那日回府,路旁的哭訴聲吸引了她駐足,是一對夫妻在爭執。拉扯間,男子一把推開女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許慈念伸手攙了女子一把,抬眼,她頓時定住而后又止不住的笑,笑著笑著眼角劃過淚痕。
那女子揚起半大的胎記看她,許慈念什么也沒說離開了。佛說一起皆有因果。
當夜,了無寺大火,許府眾人一夜未眠,被質問的許慈念在心里不住的想她這也算是離經叛道了一回吧。
后來,許慈念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常常自說自話,夜里也時不時攀上屋頂向著北方張望。
最終,許氏一家還是決定搬離盛京,但許慈念卻仍死于乙丑年秋,他們分別后的第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