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年上了馮老的車,車子駛出市政廳,緩緩匯入主路。
兩人坐在后排,馮老問了些容年的近況,感慨道:“你變化挺大的,要不是你這張臉沒變,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容年笑容很淺淡,“師父變化也很大。”
“我老了,精力不比從前,想當年我帶你們這些蛋子兵,能一口氣把你們全部罵哭,現在罵人都罵不動了。”馮老說。
容年唇邊的笑意加深,他說:“您老當益壯,能再帶一隊蛋子兵。”
馮老笑著直擺手,“帶不動,帶不動啰,等我退下來,頂多能帶帶孫子。”
馮老兩鬢花白,笑起來臉上有很深的皺紋,肉眼可見的有了老態。
歲月不饒人,大抵就是這樣的。
容年不擅長八卦,要不然就會從馮明宇有女朋友問到什么時候結婚。
好在馮老是個健談的,提到孫子,就說起馮明宇的女朋友。
對方的家世和人品,嘮閑嗑似的講給容年聽,也不嫌自己說得太瑣碎。
容年知道,馮老在跟他說生活,不管他們曾經經歷了多少槍林彈雨,趟過了多少鮮血,他們最終都要回歸生活。
“你有女朋友了沒?”馮老話風一拐,問起容年的情感狀況。
容年想起姜希,他們之間連情人都算不上,自然算不上男女朋友。
即便他心里,早已經認定她是他的女人。
他搖了搖頭。
馮老說:“家里沒給張羅相親?還是你性格太悶,人家姑娘不肯跟你在一起?”
容年笑了笑,“別說我,說說明宇,他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他倒是想結婚,女方不急,覺得年紀小,想再玩兩年。”馮老提起這個就長吁短嘆,“現在的孩子玩心重,不想那么早步入婚姻。”
馮老結婚也晚,那時他在部隊,都是跟文聯團的女兵相看。
可是僧多粥少,文聯團的女兵就那么一點,可是稀缺資源。
他嘴不甜,不會哄女孩子,錯過了不少機會,后來總算瞎貓碰上死耗子,遇到一個喜歡他這一掛的。
要不然他怕是要打光棍了。
不過主觀晚婚跟被迫晚婚還是不一樣的,馮老就很不理解。
“我也沒不讓他們玩,結了婚,生了孩子不照樣玩嗎?不想帶孩子,可以把孩子交給我們長輩帶,保管不讓他們操半點心。”
容年說:“孩子交給老人帶,性質就變了,我相信明宇還是更希望自己能陪伴孩子長大。”
“怕我溺愛孫子還是怕我對孫子太嚴苛?”馮老吹胡子瞪眼。
容年淺笑,“自然都不是,只是我們這一代人可能都不想錯過孩子成長的每個瞬間。”
馮老一怔,看著容年的目光明顯有些心虛,“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想法跟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現在的孩子也跟我們那個年代不一樣。”
容年想到容家寶和姜豆豆,贊同地點了點頭,“是不太一樣了。”
“容年,早點找個人安定下來,有了家,日子才有奔頭。”馮老勸道。
容年偏頭看向車窗外,深秋萬物蕭條,路邊不少騎著電瓶車往家趕的男女。
他看了一會兒,回頭看著馮老,“我不瞞您,我這次過來,是有事求您。”
馮老驚訝,“你還有事求我?”
“嗯,”容年點頭,“師父,當年臥底全球犯罪團伙的任務全程由您跟我接頭,我想知道具體細節,到底是什么導致我提前退伍。”
馮老眉目深刻,神情漸漸變得凝重,“既然你選擇忘記,為何還想要了解其中原由?”
容年蹙眉,“我選擇忘記?”
“容年,你會失去那一年的記憶,是因為你服用了遏止記憶的藥物。”馮老嘆息了一聲,“你主動選擇忘記的。”
容年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藥物,“師父,我為什么會選擇忘記?”
“我不知道。”馮老搖了搖頭,“可能是創傷后遺癥,讓你感到痛苦,你承受不住,才選擇忘記。”
容年擱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以我對我自己的了解,這世上應該沒有什么事能讓我感到痛苦。”
馮老:“再強大的人也有軟肋,容年,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做到無欲無求。”
“那么……什么是我的軟肋?”容年步步緊逼。
馮老一時無言,半晌,他才開了口,“容年,當年你選擇忘記,現在又何必非要知道?”
“是女人對不對?”容年寸步不讓,他已經到這里了,弄不清楚五年前發生了什么事,他不會回去。
馮老人到老年,再度被容年咄咄逼人的性格氣得要炸。
容年是他帶過的兵蛋子里最不好搞的那個,他從不給人留余地,也不給自己留余地。
就好比他當年交代銷毀他的所有檔案,就好比他喝下遏止記憶的藥物。
他所做的一切都沒給自己留過余地,如今時過五年,他偏偏又來追溯答案。
馮老點頭,“確實是因為女人,容年,與受害者發生感悟糾葛,是我們臥底的大忌。”
“她是誰?”容年沒被馮老轉移思路,直截了當地問道。
馮老很頭痛,“容年,這是保密協議中的一部分,除非你自己想起來,我不會告訴你。”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會一點退路都不留給自己?”容年執著地問道。
馮老打算收回剛見到容年時那句“你變化很大”,外表變得再怎么唬人,內里都還是從前那個氣人的臭小子。
馮老在一堆信息里挑挑揀揀,看先提哪句合適。
最后,他決定來一記猛的,打消容年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受害者,她和她的父親被你的仇敵抓住,用兩人的性命逼你答應讓利,最后一死一傷。”
容年渾身僵硬,馮老這番含糊的說辭已經說明當年的慘烈。
他艱難地問道:“誰死了?”
“女孩的父親,容年,你們之間橫著她父親的一條命,就算你想起來,又能改變什么?”
容年腦子里轟然一炸,好半天腦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初他讓江源去調查姜希。
姜希的父親五年前死在邊境,所以……他夢里那個女人真的是姜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