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的往事已難追憶
多少的恩怨已隨風而逝
兩個世界幾許癡迷
幾載的離散欲訴相思
這天上人間可能再聚
聽那杜鵑在林中輕啼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
蔡琴低沉的嗓音輕唱著《庭院深深》,淡淡的憂傷飄蕩在空氣里,好似蘇小牧現在的心情。
又是一個黃昏。
“走,我們去看日落......”懷遠似乎在耳邊輕語。小牧走到西邊的臥室,拉開落地窗前厚重的窗簾,頓時整個房間沐浴在夕陽的照射下。
“以后,看見夕陽就是我在對你說,我愛你。”夕陽下懷遠曾柔聲對小牧低語,他的溫情似乎從未遠離。小牧在窗前的搖椅坐下,轉身望向窗外。不遠處有個人工大水塘,塘邊叫不上名的植物在日光照射下郁郁蔥蔥的,仿佛鑲嵌著金邊的油畫。到底是深秋了,岸邊的蘆葦已經泛了黃,枯枯地一叢一叢無力地堆在一起。
這是一個靠山而建的小區,離市區開車三十分鐘的車程。是小牧最近兩年才買的房子,她平常跟母親住在市區的房子里,每天忙碌不停地工作,以此減淡對懷遠的思念。
她隨手在不遠的床邊拉了一塊厚毛毯蓋在身上,“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小牧嘟囔著,一股倦意涌來,漸漸睡了過去。
一
“調回來!調回來!陳百強怎么了?”小牧拿著一根咬了一口的油條,對著母親嚷著。
“還不趕緊吃了早點去上學,香港明星跟你有什么關系?”母親嘆了口氣。
“陳百強啊,我最喜歡他的歌了。上次放他的歌你不也說好聽嗎?”小牧盯著電視一邊看一邊說。
“5月18日,歌星陳百強在家中突然昏迷,被送往瑪麗醫院搶救。經過醫生的全力救治,陳百強仍然沒有蘇醒。一直處于植物人狀態,他的家人和歌迷都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夠奇跡般的康復,但是這個奇跡始終沒有出現。”一個長相清秀的女播音員帶著一臉職業的端莊表情字正腔圓地播報著。
“哦,那個男孩啊?長得滿好看的,唱的也不錯,可惜了。”母親蘭芝聽了小牧的話坐到了她旁邊,看著電視說。
蘭芝已在當地的工具廠退休,她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出嫁,小牧是小女兒。老伴還未到退休年齡,繼續在單位上班,因為是特殊工種常年不在家,只留她跟小牧一起生活。
“嗯,我們班所有女生都喜歡他。千萬別死,我還想跟他要簽名合照呢。”小牧動作飛快地吃著早餐,一口氣喝了大半杯豆漿。
“晚上早點回來,你姐下午回來。今天你生日,想吃點什么?”蘭芝邊說邊翻日歷,撕下一張,日歷上顯示著“1992年5月18日,星期一。”
“隨便,你買什么我們吃什么。走啦!今早還是我值日呢。”小牧拿起黑色雙肩背包跟自行車鑰匙匆匆出門了。今天小牧上身穿著一件紫色的薄風衣,系著腰帶,里面一件方領白襯衫,下面一條白色牛仔褲,一雙白色運動鞋。垂直的披肩長發襯著一張清秀臉龐,皮膚不是很白,眉毛是女孩少有的劍眉,單眼皮,眼睛圓圓的,堅挺的鼻梁,嘴唇紅潤線條分明,一看就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
蘇小牧,年方18,南京一所專科學校的學生,公共關系專業。性格中性,喜歡的人面前話比較多,感覺不投緣一句話都嫌奢侈。愛看書旅行,喜愛閱讀,每天健身館跳一小時健身操。
學校在鼓樓,蘇小牧的家在城南馬道街的一個巷子里。從家里到學校騎車大約需要四十分鐘,這時是上午的七點十分,時間是夠的。小牧跨上紫紅色的二六鳳凰女式自行車朝著學校的方向騎去。
也許是腦子里想著陳百強生病的新聞,一邊騎蘇小牧一邊悲嘆懊惱,一個不留神騎到三山街路口的時候被一個人撞倒了。
那個撞倒小牧的男人爬起來一溜煙騎的沒影了。“你別跑!”小牧連喊是喊,奈何上班早高峰,那人晃了幾晃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你沒事吧?上班高峰,趕緊起來。”一只手伸了過來。小牧借著他的手勁站了起來。
一個長相酷似陳百強的男孩子,比陳百強還帥點,小牧心里暗暗打分。
“車鏈子掉了,推路邊我給你搞一下。”男孩子對她說。
“好。”小牧將車推到路邊。
男孩子蹲下身看了看車,用手拉了拉車鏈子對著小牧說:“你的車要送去給專門修車的搞了,鏈子斷了。”
“我上學要來不及了。”小牧著急道。
“這樣吧,我今天學校不是必修課,你騎我的車,晚上六點我們在這換車,行嗎?我找個地方給你修一下。我叫林懷遠,是南京大學的學生。”男孩子介紹著自己,并拿出了他的學生證。上面寫著“姓名:林懷遠,九0屆工商管理專業。”
“太好了!我叫蘇小牧,那就說好,晚上六點還在這兒。那我走啦?”蘇小牧騎上林懷遠的車就往學校趕去。
這是蘇小牧跟林懷遠的初次相識。那天傍晚兩人再次相逢在那個街口,黃昏的斜陽照在兩人年輕的臉上,都是一臉青澀,伴隨著似曾相識的溫暖,他們開始了交往。
當蘇小牧將林懷遠帶回家中時,蘭芝有點意外卻滿心歡喜。“看樣子是個不錯的小伙子,”蘭芝憑直覺判斷著,后來聽了他的自我介紹果然不錯。
“是我們小牧的貴人呢,歡迎歡迎。”姐姐云霞笑著說道。
“你今天幫我一個大忙,吃一碗我的長壽面吧。”小牧端了一碗剛做好的面條放在林懷遠面前。
“沒想到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啊!”林懷遠笑著祝賀。
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絲毫沒有生疏感,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個家庭。多年后他們回想起來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林懷遠是獨子,母親在南京的一所學校教書,父親是軍工單位的技術人員。父母恩愛,兒子優秀又孝順,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小牧第一次去林懷遠家的時候,林家父母也跟蘭芝的表現差不多,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她,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小牧,下班后山西路軍人俱樂部見,簡誠回來了大家聚一聚。”臨下班的時候懷遠打來了電話。
現在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四號,蘇小牧跟林懷遠已經畢業參加工作了。蘇小牧在一家雜志社做實習采編,林懷遠則在一家外資企業做銷售部經理。
軍人俱樂部位于南京中山北路105號。曾經是國民政府監察院。建國后,該大院又成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軍人俱樂部,到了90年代,逐漸對老百姓開放。到了小牧生活的時代,軍人俱樂部已是大眾娛樂休閑的場所。什么長城溜冰慢搖吧,里約巴西烤肉,光陽KTV,長三角出版市場等等,離的不遠還有個和平電影院。山西路整條街以及旁邊的湖南路整日熱鬧非常,南京有名的商業街。說到山西路軍人俱樂部更是沒有哪個年輕人不知道的,這個地方也是懷遠跟小牧常跟朋友們聚會的一個點,大家心照不宣的,周邊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因此只要聚會十有八九都會在那碰頭。
傍晚六點多鐘小牧打車到了軍人俱樂部,一下車就看見一眾好友站在路邊邊笑邊談。
“嗨!小牧好久不見,給我看看,好像長個子了。”簡誠老遠就走過來,笑著給了小牧一個擁抱。
簡誠是林懷遠的發小,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嗓門大,皮膚是健康的麥膚色,牙齒白白的,身高一米七五,齊秦一樣的波浪短發。終年牛仔褲加一休閑外套,一雙百年不換的牛皮靴。因為喜愛旅行大學選擇了航海技術專業。他畢業后當了海員,世界各地跑了個遍。因為性格急大家給他一個外號“雷子”。
“雷哥好,雷哥越來越帥了,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小牧嬉笑道。
“哈!那不成妖精了。”簡誠跟懷遠一幫朋友們都笑了起來。
“人到齊了,去哪?”淑慧看向大家問道。
錢淑慧,二十三歲,卓然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身高一米六二,性格果敢敏銳,快人快語,律師界后起之秀,一個即將升起的法務新星。因為職業特點,每每說話得理不饒人,大家對她是又愛又怕。不過跟小牧關系卻很鐵,秤不離砣的閨蜜。
“里約巴西烤肉?”李濤忙接口討好地說。
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追淑慧,也知道淑慧不討厭他,只是覺得他不夠上進總是安于現狀,遲遲不肯答應做他女朋友。硬是逼著他拿個文憑出來才考慮。
李濤家世不錯,父親是稅務局的干部,母親是一家大型央企的總賬會計。一個姐姐嫁了個臺灣大佬,那個大佬特別會來事,三天兩頭找各種理由孝敬老丈人一家,也是個不錯的人。因為經濟條件過好,李濤就沒好好念書,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在父親管轄的地界開了一家服裝店。他找了幾個小妹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在門口喊:“歡迎光臨!歡迎光臨!!”。別說,這一招還真管用,顧客一撥一撥的從早到晚不停歇。
李濤的貨都是廣州那邊批發過來的,因為式樣新穎時髦,在那條街就屬他家生意火爆。有父親的關照也沒人敢對他動歪心思,所以同行擠兌的事也不會有,相反還會有人阿諛討好他,讓他幫忙交稅的時候可以適當的少交點。李濤的父親官場老油條了,該交的稅一分不少,但是一些優惠政策還是給與了適當的傾斜,搞得那些商戶感激涕零的,對李濤也各種關照起來,因此大家也都相安無事地做著各自的生意。
李濤的軟肋就是淑慧,自從三年前在小牧家見到她第一眼就淪陷了。怎么看怎么好,缺點在他眼里也是優點。因為他家跟小牧家是鄰居,兩家一前一后住著,沒事就往小牧家跑,哄得蘭芝也幫著他張羅。現在是兩家父母都滿意就等淑慧金口玉言答應了。
講起來李濤這個小伙子也不差,性格好,整天笑嘻嘻的,白凈的皮膚,腦子靈活,做生意是把好手。雖說有點嬌生慣養,可對淑慧是一心一意,只要淑慧要星星絕不敢摘月亮。這不,在淑慧的監督下,還有兩科自考本科文憑就拿到了。這樣看來他們的婚期最多就是明后年的事了。
“整天吃肉,肥死你!”淑慧嗆他一句。
“好好,咱不吃肉。魚,魚怎么樣?你想吃什么?”李濤不知死活,腆著臉著臉繼續討好賣乖.
“黑胡子餐廳怎么樣?最近他家出新菜品了,前幾天我們公司招待客戶剛去過,還不錯。”懷遠建議道。
“是那家包水餃的換廚師了吧?”小牧揶揄道。
“哈哈!”所有人都大聲笑了起來。大家都知道,懷遠的最愛就是水餃,別管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什么山珍海味在他眼里都不及一碗水餃。
“就去黑胡子餐廳吧,吃完飯可以聊聊天。”簡誠提議道。
大家都覺得可以,于是就往餐廳的方向走去。黑胡子餐廳離軍人俱樂部不遠,往南走幾分鐘就到了。
黑胡子餐廳門頭造型是一艘有著桅桿的大帆船凌空而至,一個個匪里匪氣的黑胡子造型隨處可見,窗戶也是船上窗戶的樣子,進去之后感覺就像在一艘海盜船上。
簡誠一進去就來了精神,他的一身行頭跟這個環境很搭。
“不錯,不錯!剛才在外面倒不覺得怎么冷,一進來卻感覺暖和了。”簡誠邊說邊脫了外套,他們進門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了下來。
整個餐廳豎著放了四排桌椅,靠墻一排,中間兩排,靠里的墻放了一排。最里是船尾的位置,是一塊桐油木板搭的臺子,兩層臺階上去,右邊的位置放了一套可以唱歌的音響,一組球形的燈懸在船艙頂部,五彩的燈光旋轉著,燈光下一對青年男女聲情并茂地唱著《無言的結局》。
“......
我曾經說過
如果有一天
我將會離開你
臉上不會有淚滴
但我要如何
如何能停止再次想你
我怎么能夠
怎么能夠埋葬一切回憶
......”
一位上身穿紫紅色背心白色襯衫,下身穿黑色短裙黑色高跟鞋的女服務員拿著一本點菜簿走了過來,年紀大約二十歲上下,齊耳短發,眉毛彎彎的,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好像會說話。筆直小巧的鼻子下一個小而薄的嘴,一看就是個能說會道的主。
“歡迎光臨黑胡子餐廳,請問想吃點什么?”小姑娘將點菜簿放在桌上,帶著套話客氣地問。隨即拿出壓在菜單上的點餐小本子跟筆做出了準備記錄的姿勢。
“這兒懷遠熟,懷遠點吧。”淑慧對著林懷遠說。
“對對對,讓懷遠點。”大家一致認同。
“好吧。”林懷遠也不謙讓,對著服務員說道:“來個香蕉船,脆皮鮮奶,脆皮鮮奶按人頭上。兩扎啤酒,一扎西瓜汁......”林懷遠熟練地報了一堆菜名跟飲料,服務員飛快地記錄著。記錄完拿上點餐簿,溫婉地說了句:“請稍等。”隨后就往后廚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她跟一個男服務員一人舉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過來。男服務員手上托盤里放著兩扎啤酒,一扎西瓜汁,若干玻璃杯。短發女服務員托盤里一個船型的大果盤,花花綠綠的水果堆放的很是漂亮。她一邊上果盤一邊貼心地介紹著名稱,聲音輕柔的讓人有幾分沉醉。
“怪不得男的喜歡泡酒吧,ktv,有這樣的小人精能不墮落嗎?”小牧心里暗暗地想,不由地抬眼看向林懷遠。許是相處時間久了,彼此會有什么樣的想法對方都能猜到。小牧正好迎上了林懷遠的目光,他的眼神似乎在說:“我怎么會?”
小牧隨即就笑了一下,她信了,因為林懷遠不會,她知道。
大家聊著聊著就開始互相揭對方成長過程中曾經經歷的一些糗事。他們笑做一團,鬧作一團。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鄰桌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原來,快樂也是會傳染的。
酒足飯飽后到了九點,餐廳的音樂慢慢變的輕柔起來,燈光也變得昏暗迷離。服務員撤掉了桌上的餐盤,端來了茶跟咖啡以及一小碟一小碟的零食。
李濤借著酒勁拉著淑慧到后面的吧*跳起了貼面舞,一對,兩對,三對,不一會兒舞池就顯得有些擁擠,吃完飯的客人開始進入了下一個娛樂環節。
舞曲一支接著一支,時而柔情似水,時而華麗妖嬈,時而輕快活潑,又時而暢快淋漓,大家盡情地舞動,舒展著曼妙的身姿。
九點半,燈光突然明亮了起來,緊跟著一首勁爆的士高的音樂炸響了全場,場內的各色燈光隨著懸掛著的球燈瘋狂地轉動起來。
“走,松松筋骨,耍耍酒瘋。”簡誠招呼著大家,率先走進了舞池。一連串瀟灑的舞姿看得周圍人連連叫好。
餐廳所有的人包括服務員紛紛進入了舞池,隨著音樂節奏放肆地扭動起來,變著花樣的翻轉,搖頭,扭動著年輕的身軀。小牧有跳健身操的基礎,跳的很好看,懷遠在她身邊配合著也是像模像樣。李濤扭著胯,聳著肩,跳的像個二流子,淑慧一臉嫌棄。當她轉過頭,看到她邊上一個油膩大哥顛著肚子一顫一顫賣力地抖動著,忍不住大笑起來。那人也不介意,做了一個“你盡興”的動作,隨即繼續忘我的扭著,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這下淑慧笑的完全控制不住了,拉著李濤跑到他們就餐的桌子,身子整個摔倒在真皮坐墊上,眼淚笑的滿臉都是。一邊笑一邊指給李濤看,李濤看了也跟著大笑起來。混亂的音樂,放肆張揚的笑聲以及各種賣力扭動的身軀,在這個寒冷的夜晚爆發出火熱的青春魅力。
大家一直玩到快打烊才從餐廳出來,夜深了,幾輛出租車停在路邊,懷遠招手叫了兩輛,李濤跟淑慧小牧一輛,懷遠跟簡誠一輛,互相道了別各自回家。
淑慧拉著小牧坐到了后排,從包里拿出一小包東西,一粒粒透明的香檳色膠囊,遞給她。
“這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祛斑膠囊,就一瓶,咱倆一人一半。我讓她下次多帶點,到時再帶給你,你先用用看好不好。”
“好,謝啦。”小牧接過放進包里。
“臉上又沒斑,不要亂涂。”李濤聽見對話說道。
“雖然沒斑擦了皮膚會白,淡化黑色素的。”淑慧難得的好脾氣。
“這個周末去我家吧,我們包水餃,懷遠沒幾天要去合肥了。他們老板在那邊的琥珀山莊搞了個辦事處讓他在那邊常駐了。”小牧說道。
“我們沒問題,明天問問簡誠。估計問題不大,他回來就是休假的。”李濤看看淑慧,她忙點點頭。
當蘇小牧吸著涼氣走進家門的時候,迎接她的是蘭芝一臉不悅的臉龐。蘭芝裹著被子靠在沙發上,面前一堆葵花籽殼,看高度不是一時半會兒的結果。一杯茶已經喝的剩茶葉底了,一個水瓶放在茶幾邊上。電視套歪在邊上,看樣子是剛關上的。臺燈黃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依然很美,就是有點嚴肅。
安靜,一片安靜。
“你看現在幾點了?玩到現在才回來?哪家姑娘這樣玩?”蘭芝低聲責問。
“噹-噹-噹-”墻上的掛鐘不適時宜地連敲了十一下。兩個人都驚的沉默了一會兒。
“今天簡誠回來了。我,淑慧還有李濤,懷遠,給他接風去了。這個周末他們來我家包水餃”。小牧放下包去洗漱。
“淑慧給了我祛斑精油,一會兒幫你擦。還喝水嗎?吃那么多瓜子。”
“還不是等你,要不我早睡了。這么大個姑娘大晚上的不在家怎么放心。不是講好不準超過八點的嗎?等會兒寫個保證書再睡,下次再這樣告訴你爸。”蘭芝站起來收拾茶幾上的瓜子殼,收拾完拿一塊抹布上上下下把茶幾擦了一遍。
一支筆,一張紙,蘭芝拿好放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上等小牧。
“哎呀,媽,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老拿對付孩子的手段對付我。我同學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家家長要求晚上八點必須準時到家的,只有我。每次出去都要找借口提前走,太丟人了。我是大人了,懂不懂?你可以不用當老母雞了。”小牧沒好氣的抱怨著。
“等你結婚了我就不管你了,快寫!”蘭芝把紙筆一推。
小牧只好拿起筆寫下,“保證書......”
二
又是一個周末,蘭芝起了個大早.去菜市場買回了包餃子的菜跟面粉.
小牧提前一個星期就說好的,今天好幾個孩子要來.三種餡,韭菜肉雞蛋加蝦仁,大白菜肉的,三鮮餡的.都是能吃的年紀,得多包點,尤其是韭菜雞蛋餡的,懷遠喜歡.蘭芝對懷遠這個未來女婿一百個滿意,知道懷遠喜歡吃水餃經常三天兩頭包,搞的全家對水餃都產生了輕微的心理陰影,因此也有段日子沒搞了.現在簡誠回來了,懷遠又要去外地,正好整個大的,好好包一次算給簡誠接風,也給懷遠打打牙祭.
家里的瓷盆搞了三盆餡,等懷遠跟簡誠淑慧他們踏進家門的時候一片驚嘆聲,“阿姨,您是要出攤賣水餃嗎?”淑慧笑著說.
“我跟懷遠肚皮大,能吃它個百把個的。”簡誠吹上了。
“要說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就是餃子了,我可以不吃山珍海味但一定不能沒有餃子。”懷遠樂的嘴都笑歪了,挨著個把盆里的餡料聞了個遍,他圍著蘭芝左個阿姨右個阿姨叫的親熱。蘭芝開心地說:“今天特地多包點,給你煎熟了帶回家吃。”
大家圍著桌子搟皮的搟皮,碼餃子的碼餃子,不一會兒就包了幾百個餃子出來。
當李濤賊兮兮地拿著鍋出現的時候,懷遠站起來就追著他打。
“來搶命根子了。”淑慧笑著跟小牧說。
“給李濤帶點,多呢,吃不了。”蘭芝笑著說。看著這幾個孩子長這么大了還不脫孩子氣,蘭芝又好氣又好笑。
這頓聚餐結束三天后懷遠就去了合肥常駐辦事處,沒幾天簡誠也因為工作的原因提前結束了假期,生活又開始變得平靜單調起來。小牧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窩在家里看書,連蘭芝都看不下去了,喊她約淑慧去逛街。可她就是懶得動彈。
元旦的時候懷遠回來了,人看得成熟憔悴了不少。
“小牧,陪我去雞鳴寺燒個香。新年頭柱香,求菩薩保佑我來年順順利利。”懷遠故作輕松地說。
“叫上李濤跟淑慧吧,好久沒聚了。”小牧提議道。
雞鳴寺山頂素菜館。
“懷遠,你什么時候信佛了?我早就跟你說菩薩靈吧,要是早信你早發達了。你看我,年年燒香拜佛,只要是個寺院我都進去拜拜。因為我虔誠,所以**保佑我生意興隆......”
李濤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
“今年是有點不順,我們那個地方好幾家被人入室搶劫了.我現在一個人住在辦事處都有點緊張.一天晚上有人把我那個房間的門鎖都撬壞了.如果不是我大聲責問人可能就進房間了.”懷遠有點喪氣地說.
“這么不安全嗎?”小牧忙問.
“嗯,那是當地有名的富人區,住在里面的都是有錢人,所以容易被壞人惦記.我現在晚上睡覺都在枕邊放把菜刀的.”懷遠答道.
“兄弟,這份工作我勸你還是不要干了,你回南京咱倆一起干,比這份工作干的舒坦.”李濤勸懷遠.
“年底了,別再去了,過完年辭了吧.”淑慧跟著勸道.
“這個老板對我不錯,蠻信任我的,過完年再看吧.”懷遠心不在焉地說.
燒完香小牧跟懷遠就和李濤他們分開了,他們一路走一路聊著。
“給你的信收到了嗎?”小牧問.
“收到了,沒時間回.最近在忙搬家的事,辦事處準備換地方了.有的事不知道怎么跟你說.現在的這個老板對我很好,但是他的私事又很麻煩,搞的我們在下面做事的很難.”林懷遠看著前方若有所思的說.
“他的私事別管,你就工作.”小牧說.
“他給的待遇非常好,對我也很信任.現在他的賬目都在我手里,我沒法走,再說他也不在國內.他的妻子最近老來找我,他們感情不好在鬧離婚,逼著我交出賬目,可他不在我又不能給她,挺為難的.”林懷遠嘆了口氣.
“過兩天我就回去了,春節再回來.如果老板近期回國我把賬交了就回南京,在這邊干的太壓抑.”林懷遠握著小牧的手用力壓了一壓.
“有事給我打電話,否則我不放心.”小牧一臉擔憂的.
“我沒事,別擔心。”林懷遠看著小牧故意輕松地笑了一下。
他們一路走到夫子廟已接近黃昏,兩人誰也不說話,就這么手拉著手站在”文德橋”上.
“文德橋的欄桿靠不住.”林懷遠低聲說.
“現在是石橋,靠得住.”小牧笑笑。
黃昏的夕陽給橋上所有的景物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金黃色,冬日里感覺既溫暖又有幾絲徹骨的寒意.
林懷遠回合肥不久就消失了,音信全無.小牧慌了神,去林家問了幾次都沒消息.又根據信封的地址在李濤跟淑慧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合肥,結果令人震驚.
根據地址找到的琥珀山莊的那套房子被查封了,上面交叉貼著封條,看著封條是警察局封的.隨即記下了警察局的名稱,撥了個電話查詢.
“哦,你問的是琥珀山莊那個案子啊?發生命案了,一個員工被殺了,尸首不全,對,剛準備通知家屬.什么名字?好像叫林懷遠,目前從尸首的衣物看是林懷遠的.”
小牧聽到這通話腦子一片空白,當場就暈了過去.
等小牧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里了.林懷遠的父母這時也趕到了合肥,已經去看過過尸體了,應該是林懷遠的.身上的衣物,手表都是他的,雖然尸體已經破壞的無法辨認,但是衣物鞋子,身邊的皮包,里面的證件都可以確定是林懷遠無疑.目前警方沒肯定是林懷遠,但從衣物證件判斷大概是他,具體情況還要進一步化驗確認.
林懷遠的父母傷痛之極,他母親一個勁地輕聲呼喚:”我的孩子,懷遠,我的孩子.”整個人跟傻了一般.
三天后,警方否認了尸體是林懷遠的說法.因為尸體提取物跟林懷遠本人的血型,完全不符。死者另有其人,林懷遠不知所蹤。
半年后警方破案了,那個死者是林懷遠的同事。老板的妻子雇兇殺人,起因是這個老板在合肥養了個情人,并在國外生下了孩子。她的妻子發現后到大陸來查賬,要求收回公司所有資金。誰知她老公已經轉移了大多數財產去國外了,留下了一個空架子。一紙離婚協議從此恩斷義絕。
女人氣不過,展開報復,搜集證據。后來她發現林懷遠手里掌握著整個公司的來往賬目以及資金分布狀況,多次上門跟他索要都遭到拒絕,理由是老板親自委托得老板來親自交還,他只是普通員工不管老板家事。
這個女人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起了殺心。于是花錢雇了個殺手來索要,不給賬目就殺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殺的卻是其他人。殺人的被殺的都已經該判的判該埋的埋了,林懷遠卻找不到了。案子基本已經結了,林懷遠卻成了懸疑。殺人犯一口否認還殺了其他人。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呢?
三
一九九九年,十月。李濤淮海路家中。
“淑慧,打電話把小牧喊來。我那哥們晚上過來,給他們見見。懷遠如果沒死早回來了,這么多年沒回估計早死了。上次簡誠回來就說讓她別等了,我們這幾個就她單著了,連簡誠都有孩子了。”李濤催促著。
“好,好,我打,但是我告訴你,沒用。這個死妮子只認林懷遠,誰來都沒用。”淑慧沒好氣地說。
淑慧跟李濤結婚四年了,兒子已經三歲。已是他們律師事務里的骨干,在同行里也小有名氣了,專攻婚姻類案件,很有建樹。
跟淑慧一樣蘇小牧在自己的領域也是位很有名氣的作家了。跟過去唯一不同的是,小牧很少有笑臉,大家背地都稱她是“冰菊美人。”她是他們雜志社的主編,這些年一門心思搞創作,大大小小的作品獲獎無數,唯一缺憾的是至今單身。
“叮鈴鈴!叮鈴鈴!”小牧被一陣電話鈴驚醒,一睜眼,眼前一片漆黑。她起身打開燈,房間立刻亮堂起來。
“喂!小牧,趕緊到我這來一趟,萬分火急,我有急事找你。不來不行奧,只有你能幫我,我等你。”淑慧連環炮地說完,不等小牧張嘴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這樣行吧?”淑慧坐在那斜眼看著李濤問。
“高,實在是高!”李濤豎起了大拇指。
“叮咚!”
“快去開門,來了!”淑慧里間對著李濤喊。
李濤應聲而出,打開門。小牧穿著一件米色寬松毛衣,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中統小皮靴,蓬松的短發一臉素顏出現在面前。一個黑色雙肩包,一根帶子搭在肩頭一根垮在背后。
“又什么十萬火急的事啊?還非我不行,我有那么厲害嗎?請我吃飯啊?”小牧依著門一邊換鞋一邊說。
“那當然,高淳螃蟹,我下午剛開車帶回來的,今年第一波,還夠意思啊?”李濤一張小嘴翻得利索。
小牧換好鞋往里走,客廳沙發上坐著一位很儒雅的男士,年齡大約四十五歲上下,目測身高一米七八以上。他看見小牧進來站了起來,伸出手微笑著說道:“您好。”
“您好”,小牧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小牧,這是中宇建筑設計院的歐陽教授。這是蘇小牧,著名作家,雜志社主編。”李濤忙介紹著。
小牧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今天喊她過來的意圖,打完招呼直接往里間走去。
蘇小牧一進門,似笑非笑地道:“準備開婚介所啦?業務越做越大了。”
淑慧立刻紅了臉,辯解道:“不是我,李濤,是李濤,他非說這個教授人好,修養好,各方面條件不錯。”
說完立刻拉她到身邊坐下,繼續介紹,“他是建筑設計院的一把手,沒孩子,跟妻子一直丁克的,前幾年妻子病死了,他要求高一直沒找,說要找有緣分的才會考慮。李濤給他看了你的照片,說了你的情況他立刻就同意了,只要你滿意就成了。”淑慧很熱心地。
“今天只吃飯不談其他,你們話多我就撤。”小牧亮出底線。
“行,姑奶奶,就聽你的。認識做個朋友總行吧?不談戀愛。”淑慧幾乎懇求她了。
“吃飯了,”李濤推門進來,沖著淑慧擠眉弄眼。淑慧在小牧身后做出一個“ok”的手勢,兩人心領神會。
歐陽云涵坐在沙發上,看見淑慧抱著孩子跟小牧走出來,忙站起身笑道:“今天螃蟹不錯,個頭不小。”
很自然地給小牧拉開了椅子,“女式優先。”然后又給淑慧拉開了另一張椅子。
“謝謝,謝謝。”小牧跟淑慧禮貌地道謝。
桌上的菜除了螃蟹是家里現做的,其它都是金陵飯店買的,這一桌花費不少,可見淑慧李濤夫妻倆為了小牧煞費苦心。小牧默不作聲地吃菜,李濤跟歐陽云涵天南地北地聊著。這個男人見識頗廣,什么都能聊的起來,而且還都能聊出點道道來,看得出來頗有見識。
“你們幾個是發小是吧?這樣的友誼很難得。”歐陽云涵開始試著跟小牧搭話。
“是的,我跟小濤是鄰居,從小玩到大的。”小牧答道。
“小牧家就在我家前面,小時候沒少到她家蹭飯。”李濤聊起這些往事剎不住嘴。
“我們幾個人玩的最好,簡誠,我,淑慧,小牧,懷遠。”李濤說完就感覺不對,尷尬的看了一下淑慧。
“對,我跟懷遠是一對,我們曾經跟你們一樣好。”小牧平靜地說。
“就是他。”小牧站起來指向墻上幾個人的合照,林懷遠攬著小牧對著鏡頭一臉陽光地笑著。
歐陽云涵帶著微笑也站起身,對著照片看了看,
“這個人我上個星期剛見過,很像,我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歐陽云涵的話象千斤重錘敲在每個人脆弱的心上,讓大家半天緩不過勁,所有人表情都變了。
“是真的嗎?你帶我去,現在就去,行嗎?”小牧第一個反應過來,熱切地拉著歐陽云涵懇求道。
“去是可以,不過他不在南京,而且未必是同一個人。更何況那個人好像沒什么文化,跟你們的朋友不是一類人啊。”歐陽有點遲疑。
“小牧,你別急,明天我跟歐陽大哥去一趟看看就知道了,萬一不是,不是空歡喜一場嗎?”李濤有點擔心地看著蘇小牧。
“我親自去。”小牧堅定的語氣不容置疑。
第二天一大早,李濤開車載著淑慧,小牧跟歐陽云涵從南京出發了,目的地揚州。
據歐陽云涵描述,他看見的那個人長相跟林懷遠照片上一般無二,口音卻不是南京的,說普通話。已經結婚成家,有個兩歲的女兒。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妻子就在當地的商場當營業員。
聽他的描述似乎不是林懷遠,林懷遠怎么可能做農民工的工作呢?他那么有才華,那么驕傲。
歐陽云涵事先已經打電話問到了那個人家的地址,在瘦西湖公園對面的巷子里。工地的主管告知說,這個人名叫焦二合,是他老丈人的養子。跟妻子長大后結了婚,沒文化靠工地做苦力生活。話不多,也不愛跟人打交道,經常坐著一個人愣神。
他們的車直接開到了焦二合門口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大家下車走進了巷子。
“焦二合!”李濤亮開嗓門喊了起來。
“哪一個啊?”一個女人操著揚州腔走了出來。
“焦二合在家嗎?”李濤的南京口音似乎讓這個女人有點慌張。
“他不在,上工去了。”女人想掩蓋,但是身后焦二合的出現證明了她在撒謊。
“我就是焦二合,你們是?”一個跟林懷遠一模一樣的男人走了出來。
“林懷遠?!”幾個人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你小子,怎么跑這兒來了,你知道這些年我們找你找的好辛苦。”李濤對著焦二合一頓輕錘,摟著他高興地說。
小牧拉著他一通打量,的確是林懷遠。他手上那年出去玩為了保護她留下的疤痕,眼睛下那顆小紅痣,所有的特征都告訴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林懷遠無疑。
“懷遠!”小牧百感交集,撲進他懷里。
“你們認錯人了。”林懷遠一把推開了小牧,并掙脫了李濤,生硬地說道。
“我們會認錯你?化成灰都認識你。你推小牧?你知道這些年她是怎么過的嗎?”淑慧見狀上前就跟他理論起來。
“你們欺負我家男人,快來人啊,他們欺負我家男人啦!”最先出來的那個揚州女人尖著嗓音喊叫起來。
“不怕,不怕,我沒得事。”林懷遠對著她說道。
“家去吧”,林懷遠對著那個女人道。
“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林懷遠對著面面相覷的人說完就走進了房子,留下一眾人不知所措。
“他怎么了?他不認識我們了,到底發生了什么呀?”小牧有點心急。
李濤直接就跟了進去,“懷遠!懷遠!你別走,我們談談!”
“沒什么可談的,你們真的認錯人了,我叫焦二合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人。我跟我老婆從小到大都沒分開過,我的父母還在農村需要我養活,我不可能是你們找的人,你們走吧。”林懷遠在門內回答道。然后任憑李濤怎么喊門里面就跟沒人一般,他只好失望地走了出來。
蘇小牧這會兒也安靜了下來,淑慧一臉擔心地陪在她旁邊說著安慰的話。
見李濤出來了,一直站在邊上沒說話的歐陽云涵迎了上去,“還是沒法溝通是吧?這樣,我們先回去想辦法,讓警察把他的身份確定下來再說。這樣堵著他家門不是辦法”。
“現在就打電話報警,我看那個女的慌慌張張的,她肯定知道怎么回事。”淑慧看了他們一眼說。
“我也有同感”。李濤認同。他走向不遠處的小賣部,那兒有部公用電話,“110嗎?我這兒發現一樁命案的失蹤人,請你們派人過來確認一下。對,地址在......”
大約十幾分鐘,一輛警車停在了小賣部門口,車上走下來兩三個人.
“是你報警的嗎?”其中一個身材略胖,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三左右身穿警服的男警察問道.
“是的,跟我走,事情是這樣的....”李濤邊走邊說,大概講述了當年事情發生的經過.
焦二合家的門緊閉著.
“嘚嘚嘚,”胖民警敲著門對里面喊道,”焦二合,我是派出所的,來了解一下情況.”
“我不許你開門,開門你就回不來了。”揚州女人在里面阻攔道。
“不會的,別說我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就算是,我也不會丟開這個家,我們還有歡歡。”焦二合邊說邊打開了門。
“跟我們去所里做個筆錄,有人報警你跟一個案子有關,請您配合一下。”
“你別緊張,那個案子已經結案。人犯已經抓獲,只是有個受害的員工當年失蹤了,我們一直在尋找,你跟那人特征有點像,走個程序確認一下。”警察說明來意。
“你們不要帶他去,他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女人一臉驚恐慌張地說。
“小妹妹,我們不是抓他,是請他配合破個案子,確認完就讓他回來的。每個公民都有協助破案的義務,請配合。”胖警察和顏悅色卻透露著不容置疑。
“帶上證件跟我們走吧。”他對著林懷遠說道。
“那好吧,稍等一下,我拿一下身份證。”林懷遠轉身進了屋,不一會兒又出來。
“走吧,”他對著眾人,轉過身又對著那個女人說:“去工地幫我請個假”。
“沒事,沒事,你們領導我認識,我跟他說。”歐陽云涵對林懷遠說。
“你這個身份證不對,焦二合五十一歲,你才多大?你看看照片”。戶籍警調出了電腦里的檔案,一張削瘦臉龐的中年男人證件照出現在大家面前。
“取個樣吧”,說完對著身后的一個長發扎著馬尾的女民警說:“小秦,打個電話給司法鑒定中心小朱,今天送個人過來做個鑒定。”
“你暫時別走了,你的證件有問題。這樣吧,先住我們這兒的招待所,大概半個月就會出報告,先確定一下你的身份再說。”微胖警察姓馮,是這個派出所的所長,看到這個情況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林懷遠一臉震驚,不過沒有說什么,聽從了警察的話。
這邊一眾人走出了派出所。
“我不回去,我在這邊等結果,一會兒我跟單位交代一下說出去采稿。”小牧對大家說。
“這是我家鑰匙,櫥里有懷遠的換洗衣服,把我的也帶點過來。”小牧把鑰匙遞給了淑慧,轉過頭對李濤說:“借我點錢給那個女人送去,懷遠不在別影響她跟孩子的生活,一切等報告出來再說。”
李濤點點頭。
“要我陪你嗎?”淑慧擔心地問。
“不用,我就住附近酒店。”小牧一臉平靜,似乎在安排別人的事。
“歐陽大哥,等回南京我請你吃飯。”
“好!好!等回去再說,有什么需要我能用上的給我電話。”歐陽云涵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她。
“謝謝。”蘇小牧收好名片。這時已是接近中午的時間了,隨便找了個飯點吃了點,大家就分開了。
李濤帶著淑慧歐陽他們開車回南京,小牧在派出所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了下來。
淑慧跟李濤是第二天上午到的,跟著小牧住進了酒店。這個酒店說是酒店其實就是個招待所,所幸還算干凈,二十四小時熱水,附近全是賣小吃的,暫時居住也算方便。
李濤把生活用品跟南京帶去的衣物給林懷遠送去,他看李濤的表情已經不是那么排斥了,有點遲疑,很客氣地道著謝。搞的李濤無比別扭,卻無話可說,只得離開。
小牧則再次來到了林懷遠的那個家。懷遠是怎么到這個地方的大概只有那個女人知道了,她得想辦法問出點什么來。出門的時候淑慧要同來,小牧拒絕了。女人跟女人之間有的時候很微妙,她想自己去解決這個難題。
這是一片紅磚平房,巷口斜對著瘦西湖公園的南門。林懷遠的家就在小巷口正數第三家,窄窄的木門,紅色的油漆已經掉了色,一個帶銹的把手斜在門邊,下面是個黃色的圓形門鎖。門上貼了一個倒貼的”福”字,門開著,門內昨日看見的那個女人坐在門內洗衣服。女人面前放著兩個泛舊的塑料盆,一個淡綠色,一個粉紅色。綠色盆里是她跟孩子的衣服,淡淡的透明黃色肥皂的香味飄散在空氣里。她手里拿著一件小衣服在用力地搓著,一個身穿紫紅花色黑褲子的小女孩在她不遠處拿著玩具玩著,乖乖的也不吵鬧。
“您好,”小牧站在門邊,對著她輕聲問好。
女人抬眼看看她,也不說話,繼續埋頭洗衣服。過了一會兒起身拿了個凳子放在門邊,也不說話,坐回去繼續洗衣服了。
小牧看她并不排斥她,就走進了門內,在凳子上坐下。
房間里的面積不大,大約十二三個平房,收拾的很干凈。南面靠墻的窗戶放著一張雙人床,鋪著藍白格子的床單,一床白底黑細紋花的被子整齊地疊放在床頭,上面兩個同色的枕頭。一張方桌放在床邊,上面放著一個圓形茶盤幾個大小不一的玻璃杯。桌面,茶具透著干凈的潔色,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小牧,這是個干凈的女主人。
“想喝水自己倒。”女人終于開口說了一句。
“好,謝謝!”小牧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給她倒了一杯。
“小朋友,阿姨給你一個好玩的好不好?”小牧打開自己帶來的包,拿出了一個小娃娃。
小女孩子露出驚喜的表情,接過娃娃抱在了懷里。
“謝謝啊,”女人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不用客氣。”小牧轉回身坐回凳子,拿著水杯跟女人慢慢聊了起來。
“我叫蘇小牧,昨天跟我一起來的人是我跟懷遠從小長大的朋友。我們不是來破壞你的家庭的,以后你就當我們是你的親人,好嗎?”小牧輕聲親切地說。
女人聽小牧這樣說,面色緩和了下來。洗好衣服晾曬好坐到桌前跟小牧聊了起來。
“他就是林懷遠,”女人看著小牧說道,“那年我在合肥打工,一天下晚班看見一個人臥倒在路邊,我走近一看那個人身上有傷,昏迷不醒。那個路段很少人經過,我沒錢租貴房子才住在附近。不能見死不救啊,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拖回我住的地方。給他放在床上,我發現他臉上跟頭上都有傷,可能是被路過的車撞了,我想。我給他擦了擦,當時我身上也沒錢帶他去醫院,只能等他自己醒。我想著,如果天亮他還不醒我就報警讓警察來搞走。
我掏了掏他的口袋,有一張工作證,上面有他的姓名跟工作單位。我當時想,實在不行去他的單位找人來也可以。
到了半夜,林懷遠醒了。他也不問我他在哪,開口就跟我說,他餓了。我給他下了碗面,他大口大口吃了,然后倒頭就睡也不問我是誰。
第二天一早我趕著上班,給他留了點吃的就走了。屋里只有幾件簡單的燒飯工具跟我的換洗衣服,沒值錢的,我也不怕他拿走,我看他也不像低層次的人。我想等他醒了他自己會走的。
哪知道晚間回來的時候他還在,我問他:“你怎么還沒走?”
“我去哪?這是我家。”他跟我說。
我當時就蒙了,實不瞞你說,那年我剛離婚,從揚州老家出來的,孩子對方沒肯要嫌棄是女孩。我只好把她丟在老家讓父母給我照看,自己出來賺錢。
他來了還不肯走我就很生氣,“你出去,我是看你可憐怕你死在外頭才救你的,你不能賴在這兒不走。”
“我去哪?”他反問我。
“去你該去的地方。”我對他說。
可我怎么說他都說我跟他賭氣,我拿出工作證給他看,他告訴我不認識。我意識到他可能失憶了。我決定到他工作證上的地址去看看,讓他的同事來幫忙。
可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切讓我決定不再尋找,并幫他隱瞞下來。我去了那個地址,遠遠地就看見警察拉了警戒線。周圍全是人,聽那些人說有人被殺了,被殺的人叫林懷遠。我心里暗暗吃了一驚,我知道他暫時沒法回去了,有危險。不過我打聽到了他的身份,他是那家公司的經理,是被人兇殺的,后來又聽說被殺的不是他是另一個人。反正他是不能回去了,有危險。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個壞人。
我可憐他無家可歸又失憶了,就收留了他。等他傷好了我們一起回了老家,慢慢的交往中我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比我還大一歲,我們就在老家舉辦了婚禮,不過沒有領證,因為他的情況沒法領證。
后來時間久了我找地下辦證的給他搞了一個假的,好在我們普通人也不干犯法的事也沒什么人查。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幾年,沒想到你們來了。昨天我又驚又怕,后來聽警察說壞人已經抓了,我也就心定了。這樣也好,他可以回家了。我只是他暫時住的避禍的地方,他終歸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的,我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
小牧聽她說完早已是淚流滿面,兩個女人握著手都是滿臉淚痕,“謝謝你照顧了他這么久。”
小牧那天待到很晚,兩個人各自聊了林懷遠不同時期的生活。臨走小牧給她留了點錢生活,并說好等林懷遠在警察局處理完畢再回來看她。
這個善良的女孩姓周,叫周心意,在附近的商場上班。
接下來就是等待。半個月后鑒定結果出來了,確定是林懷遠無疑,至此那個案子徹底終結。
林懷遠被李濤,淑慧小牧簇擁著走出了警察局。
“我想回家看看孩子跟心意。”林懷遠有點為難地看看小牧他們。
“我們一起去!去看看朵朵跟嫂子。”小牧爽快地笑著說。
只能這樣了,李濤跟淑慧一臉無奈。
還是李濤開車,三拐兩拐就到了林懷遠家巷口。林懷遠剛走進去就被門口的鄰居叫住了,“朵朵爸爸,朵朵媽媽給你留了封信,她帶朵朵回外婆家了,我來拿給你。”
說完轉身進了屋,拿了封信出來。
“二合你好:
不對,現在應該叫你林懷遠了。不管叫什么,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最重要的人。
那天小牧來家里,我們聊了很多很多,都是關于你的。我才知道在這個世上還有這么愛你的一個人,我很羨慕你們的感情。雖然我們感情也很好,但是較于小牧還是不及萬分之一。我走了,帶著我們的美好的回憶,不要來找我,我會照顧好自己跟朵朵。也許有一天我會來看你,我有你們的地址。快回去看看你的父母,這么多年他們過的一定不容易。”
心意筆
心意走了,揚州沒什么可留念的了。南京的父母得回去看看,雖然腦海里已沒有他們的記憶,可是他們失去兒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南京的家中,林懷遠的父母早已從電話中知道了他的消息。多年陰霾的氣息一掃而空,蘭芝也買了很多菜一大早就去了他家幫著做菜。簡誠兩口子也得到消息坐飛機來了,都聚在林家等著他們回來。
返程的路上,李濤高興的有點得意忘形,邊開車邊逗林懷遠,“你知道你消失這些年我們怎么過的嗎?每次聚會都死氣沉沉的,因為你不在,小牧也不太愿意來,太沒勁了。這下好了,昨日重現。”
“你好好開車,全在車上呢。”淑慧提醒道。
“知道啦,保證安全到家。”李濤信誓旦旦。
四
“上大橋了,南京,咱們帶著林懷遠回來啦!”李濤說著猛地一腳油門。
“Duang!”追尾了。
所有人身子劇烈搖擺了一下,林懷遠的頭重重地撞擊在了前排的車座上。
“哎呦!讓你慢點慢點,看你興的。”淑慧揉著腦袋抱怨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大意了,你們都沒事吧。”李濤一臉歉意。
“還好。”小牧揉揉腦袋,左右搖擺了一下。
“懷遠暈過去了”
“別動他,打120吧。”
林懷遠幾乎是在救護車到的前一分鐘蘇醒的,車上的人下來給他檢查了一會兒說:“問題不大,不放心的話去醫院拍個片子。”說完就離開了。
“真沒事吧?”李濤看著林懷遠問。
“怎么沒事,頭都給你撞暈了。你從小到大就是個冒失鬼。”林懷遠大聲道。
“懷遠?你?!”李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什么我?上大橋追尾,怎么回家?”林懷遠繼續大聲責問。
“哈哈!”李濤狂笑起來。
小牧立刻驚喜地拉住他的手,“懷遠?”懷遠對著她滿臉笑意。
“行啦!原來的懷遠回來了,完美。”淑慧笑著說。
李濤下車給了前面被撞的車幾百塊錢立刻私了,載著一車人回家慶賀團聚去了。
又是一年的中秋節,所有人歡聚在小牧家。蘭芝的水餃正式開場,大家又在小牧家忙碌起來。
“走,我們去買飲料。”懷遠拉著小牧悄悄出了門。黃昏里,金色的陽光照兩人臉上,散發出幸福的光暈。
“心意來信了,她遇到了一個對她很好的人,朵朵也上幼兒園了。”小牧對懷遠輕聲說。
“給她寄點錢,多少表達一下我們的心意吧。”懷遠看著遠處輕聲說。
“已經寄了一個大紅包,代表我們所有人的......”
“最美不過夕陽紅.....”懷遠拉著小牧的手輕聲說,他們沐浴在黃昏中向著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