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騙你。給你準備的房子還在哪里。我會每天過去換一束鮮花，直至你過來。”冷風深情地說。

“我要是長時間不回來報到上班，我的鐵飯碗就沒有了。我現在回來，還能到村小當個老師，有編制。”我說出我的顧慮。

“你可以辦理停薪留職手續。你那破工作不要也罷，一個月能有多少錢？我這邊手指縫隨便漏漏，就夠你吃幾年。來吧！我想你了！你昨天走的時候，我真想化作一縷清風，跟著你。哪怕化作一張小紙片，被你放到口袋里也行。我想跟你回去，又怕嚇到你。”他說。

“我再想想。”

“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別想了。快點！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不要想那么多。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你急了，有些生氣，像是要打斷電話的樣子。

“我想在家里多住幾天。這一段時間有些累了。”我說。

“那好吧，你要是想好了，就和我說。我去接你。”冷風說。

我掛了電話，跟母親去市場買菜。

母親說在廣東打工的哥今天回來。哥這一次回來，專門請了年假，和一個女孩見面。

女孩的大姐在鎮子上開了一個小商店。商店里有公用電話。母親去這家商店給哥打電話，認識了這個女孩的大姐。

女孩的大姐和母親聊天，知道我哥沒有對象。她的小妹高中畢業后讀了專科學校，現在也沒有對象。

母親和女孩的大姐要了女孩家的地址，把我哥的地址了女孩的大姐，并且當即給哥打了電話，把女孩的情況和地址告訴了哥。

哥和女孩用寫信的方式相互了解。倆人相談甚歡，幾個月之后決定見面。如果互相滿意，哥就上門提親，把親事定下來。

母親買了很多菜，準備大宴賓客，招待女孩和女孩的家人。

我和母親手里拎著菜，回了家。母親負責燉湯，我負責擇菜、洗菜。父親負責打掃衛生。

下午六點鐘，我站在院門外等哥。過了半個小時，哥回來了。

哥變得更加英俊瀟灑了。他穿著白襯衫，戴著金邊眼鏡，背著深藍色背包，從漫天霞光中走過來。

“哥，回來啦！”我跑到哥跟前，接過他的背包。

母親從廚房里跑到院門外，把濕漉漉的手放在圍裙上擦拭，高興地說：“天兒回來啦！先洗洗手，到屋里歇歇。飯菜馬上好了。我叫了梅子和她的幾個姐姐過來。”

女孩名叫田玉梅，很好聽的名字。

晚上七點鐘，梅子和她的姐姐們來了。

梅子的四個姐姐時尚貌美，穿著紅、黃、藍、白長裙。

梅子穿著一條黑底紅花的無袖長裙、白色高跟涼鞋。她皮膚很白，鵝蛋臉，丹鳳眼，短發。

我的兩個姐姐也回來了。大姐明夏穿著綠色大花朵短袖衫、黑色長褲、黑色涼鞋。二姐明冬穿著紅色長裙、白色涼鞋。

只有我衣著寒酸，穿著寬大的校服和一雙怎么刷也刷不白的運動鞋。

明夏和明冬和母親一起準備好了飯菜，把飯菜端上桌。

哥擦拭桌椅板凳，給客人倒茶，招待客人。

父親拿出家里最好的酒，招待客人。

父親、我的兩個姐姐、梅子和我不喝酒，我們以茶代酒。她的四個姐姐都是女中豪杰，能言善道，也會喝酒。她們輪番給父親和哥敬酒。

父親不喝酒，讓母親代他和客人們碰酒、敬酒。母親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對梅子和她的姐姐們說：“非常感謝你們賞光到我家來！你們來了，讓我這房子亮堂了起來。”

我立即說：“蓬蓽生輝。”

哥說：“是的，蓬蓽生輝。非常感謝梅子和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不嫌棄我家窮，肯賞光。我敬你們一杯酒。我先干為敬。”

梅子的四個姐姐先后和哥碰酒。

酒過三巡，母親說：“天兒和我家的情況你們也看了，如果你們沒有意見，我們想盡快給天兒和梅子的婚事定下來。他們不小了，過一段時間，可以把婚事辦了。”

“我們沒有意見，只要梅子和明天互相滿意，比啥都好。你們選個好日子，讓他們把婚定了。”梅子的大姐說。

母親和梅子的四個姐姐商量訂婚事宜。

三天后，哥和梅子訂婚了。他們的訂婚儀式很簡單，安排在鎮上的一家酒店，雙方父母、至親到場。哥給梅子準備了1001元紅包，寓意千里挑一。除此之外，還給她買了三金：金項鏈、金耳環、金戒指。

哥和梅子訂婚以后，帶著她、我、大姐的兒子去附近的山里游玩。我們拍了很多張照片。那個時候我們很年輕，二十多歲，大姐的兒子還是個六歲的小男孩。

時隔多年，我和哥、梅子都變老了。還有兩年，我就五十歲了。哥、梅子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梅子這幾年瘦得厲害，有些老態。

我這些年顛沛流離，先后換了幾個地方工作，結了婚，有了孩子。現在，我的孩子23歲了，大學畢業一年了。我也老了，長胖了，眼角有了皺紋，皮膚松弛。

大姐的兒子梁飛如今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曾經的滿頭黑發掉了一些，有些發福。他成了家，立了業，有了一個六歲的兒子。他帶著他的妻子、孩子去了外地，在一家電商平臺工作。他和他的妻子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大姐的一個鄰居是他們的媒人。梁飛和他的妻子剛見面的第三天就訂了婚。

他的妻子沈瑩是個潑辣、愛面子的女人。在他們結婚的前一個月，大姐和她的父母商量彩禮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家要三十萬元彩禮。大姐沒有那么多錢，沈瑩說：“沒錢娶什么媳婦？”大姐最終通過打借條的方式娶了媳婦。沈瑩到大姐家一年之后，給他們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梁飛去外地打工，沈瑩帶著孩子追了過去。之后，一個在外賺錢養家，一個在家帶孩子，小日子倒也過得甜美美滿。

哥和梅子認識的時候，母親已經五十一歲了。那個時候，她還很年輕，說話聲音洪亮，每天起早貪黑，下地干活，做家務活，即便是生病了，也依然每天很早起來做飯。

如今，母親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快四年了。除非在夢里能見到她，在現實生活里，我永遠見不到她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