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馬路上,正準備忘回家的方向跑,沒想到撞到迎面疾馳而來的一輛車子上。
那輛車子將我撞飛了。
我像是一枚炮彈一樣飛向遠方,落在路邊的小河里。
河水不深,河底的淤泥很柔軟。
我感覺自己猛地砸進河里,飛濺起很高的浪花。潔白的浪花是我留在這人世間最后的綻放的花朵。
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魂魄離開了這條小河,飛向我曾經生活過的小村莊。
在那個小村莊,一個叫明樓村的地方,我的母親長眠在那里。
我大聲地呼喊母親:“俺媽,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好啊!”母親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我看見母親在她的圓圓的房子周圍的土地上種滿了莊稼,種滿了我喜歡吃的紅薯、玉米、西瓜,種滿了各種花草。蜻蜓在田間飛舞。
田邊的小河水漲滿了,很清澈。魚蝦在河水里歡快地跳躍。
母親穿著一件白色碎花襯衫、灰色長褲,微笑著向我走來。
我看見小時候走丟的那條小黑狗,歡快地向我跑來。
“月兒,你回來了!媽一直在這里等你。”母親張開雙臂,對我說。
“媽,你這幾年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很想你。我想吃你攤的雞蛋餅;我想吃你燉的辣子雞;我想吃你包的餃子;我想吃你下的面條……”我撲進母親的懷里放聲大哭。
母親突然極其厭惡地推開我,讓我趕快走:“你快點走!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不明白母親怎么突然要推開我,我哭著說:“媽,我不走。你剛才見到我,不是很高興嗎?怎么突然要攆我走?我不走!”
“走走走!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要是還想以后見到媽,你現在趕快走!”母親一把推開我。
母親的力氣很大,將我推到了很遠的地方。那是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猛獸在我的耳邊嚎叫。有只鋒利的爪子在瘋狂地撕裂我的胳膊。我拼命掙扎,大聲喊:“媽!媽……”
“媽,你快醒醒!”我恍恍惚惚聽見明珠的聲音。明珠哭著喊:“媽,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明珠!明珠不能沒有你。都怪明珠,明珠不應該離開你。如果明珠一直在你身邊,你就不會這樣了。只要你醒了,我以后都聽你的。”
我的明珠啥時候回來了?她怎么回來了?她不是在合肥開了一個甜品店了嗎?她怎么回來了?我使勁睜開眼睛,眼皮很沉,沒法抬起來。我想喊明珠:“明珠,你不用管媽媽,媽媽只是去見你姥姥了。媽媽累了,想去陪你姥姥。”可是,我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一點點聲音。有一滴眼淚落在我的臉上。那滴眼淚像是一滴甘霖滋潤了干裂的土地。緊接著,有股力量在體內聚集。那股力量沖破我體內的禁錮,奔涌而出。
“醫生,醫生快來看!我的眼睛動了,她在流淚。”我聽見我的明珠大聲喊醫生過來看我。這一次,我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潔白的世界。
“媽,你醒了!你整整睡了兩天兩夜,以后不許這樣了。”明珠嗔怪我道。
我對明珠眨眨眼睛,想告訴她:“媽媽沒有偷懶,只是累了。”可是依然說不出話。
明珠對我說:“媽,你別急。我相信你一定能醒過來。我還等著你參加我的婚禮呢!”
我的明珠要結婚了,怎么沒有和我商量?不行,我必須盡快起來!
我用力睜開眼,看見哭成淚人的明珠。
“媽,醫生來了。你讓醫生看看。”站在明珠身邊的一個清瘦的男人走了過來。
這個男人是我的主治醫生,身上有淡淡的花香。
“病人剛醒,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醫生說。
我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星期,才能下床走路。
我問明珠:“你怎么回來了?”
明珠說:“我把甜品店轉讓出去了。”
我問明珠為什么把甜品店轉讓。
明珠說開店太累,還要守店,太耗時間了。她說她以后不走了,留在新市找工作。
我問明珠:“我睡了多久了?”
“快有一年了。”明珠說,“媽,你嚇壞我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了。你是不是闖紅燈了?我小時候上學,你總是教我紅燈停,綠燈行。你這么大年紀了,怎么不遵守交通規則?”
明珠的話讓我覺得不可思議。我竟然昏睡了快有一年了。
我朝四周看看,沒有看見余味。
余味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沒來照顧我?我問明珠。
明珠說余叔叔去南方了。
只有你一個人照顧我?我問明珠。
明珠說:“大姨、二姨、大舅來過,他們在醫院旁邊的旅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還有沒有別的人來看我?我很想知道田一有沒有來看我。
“沒有了,就我剛才跟你說的大姨、二姨、大舅來看過你。我現在給余叔叔打電話,跟他說你醒了。”明珠說。
余味聽說我醒了,立即買了飛機票,飛了過來。
“小月,你醒了!”他哭著說,“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好擔心你?”
“對不起!”我也哭了。
明珠告訴我,在我睡著的這一段時間里,余味給他的員工多發了兩個月的工資,將他的公司員工遣散了。他在我床邊守了將近八個月,幾乎花光了他的所有的積蓄。為了給我籌集醫藥費,他必須要去南方一趟。他在南方的一個城市里開有一個店鋪。他準備把店鋪轉讓出去。
他去南方之前,叫回了明珠,讓明珠留下來照顧我。
這些天的醫藥費、生活費都是余味砸鍋賣鐵換的錢。
“小月,你醒了就好。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余味說。
我點點頭,淚水模糊了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