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干的心中煩悶，躺在自己的床上，天花板上掛著的燈是爸爸在裝修新家的時候給她精心挑選的。三顆星星圍繞著一個大月亮，光束就從月亮正中間射出，小魚干被這明晃晃的燈光刺中，索性閉上了眼睛。

上次這樣沮喪地躺在床上還是小學一年級外公去世的時候。外公很疼愛小魚干，給小魚干專門訂制了一張兒童床放在床邊，小魚干賴床的時候會把盛好的早飯端到小床邊，還會細心地給小魚干擦嘴。

外公總說愛看小小魚干跳舞，那是小魚干都還沒記憶的小時候，還能被外公當寶貝，抱在懷里哄睡的時候。

外公有一陣開始病重，成日躺在床上，忽然有一天，他和外婆說，臨時搭一張床，他要睡到那兒去，外婆就開始邊搭床邊掉眼淚，小魚干那時候不懂，為什么外婆搭床會掉眼淚呢。

直到小魚干看見外公在那張臨時的床上睡得越來越沉，最終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小魚干太小了，還意識不到什么是生老病死，什么是人間永恒的別離，她只是覺得心口悶悶的，爸爸媽媽伯父伯母都從城里回來了，開始忙碌地打電話，從這個門踏到那個門，來來去去，前前后后，小魚干只是在客廳的角落坐著，靜靜地觀察著大人們的忙碌。

然后爸爸遞給小魚干白色的布料和麻繩，讓她系在身上，然后在大人隊伍里茫然地跟著前進，然后到了祠堂門口一聲令下大家紛紛下跪，然后小魚干耳邊響起震耳欲聾又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小魚干聽不懂大人們嘴里念叨的內容，只是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應該附和著掉兩滴眼淚，可是她哭不出來，心里和眼睛都像干枯到龜裂的冬日的稻田一樣，哭不出來。

小魚干把手里的立香放到眼睛前，想要熏出眼淚。她覺得自己被巨大的絕望包裹住了，周圍的大人們神色痛苦，眉頭緊皺，麻繩和白色的布隨意地粘在泥土地上，跪著的膝蓋和大腿蜷曲著，背佝僂著，外婆的眼睛是紅腫的，聲音是嘶啞的。但是小魚干心里和身體的水份，好像都在目睹著大人們忙碌準備這一切的時候蒸發干了。

......

過了很久很久，大人們回到了外公外婆的老宅，小魚干走進外公的房間，躺在那張外公曾經日日夜夜陪伴小魚干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和床側邊的墻壁。床側邊的墻壁上有一張紫色的年歷，年歷上是一位貌美的新娘披著潔白的婚紗，手捧著鮮花。這間房，本來是爸爸媽媽結婚的婚房，后來爸爸媽媽去了城里，就變成了老倆口和小魚干的房間。

這張年歷在床側邊貼了太久，已經布滿厚厚的灰塵，還有一些若隱若現的蜘蛛網，小魚干的目光聚焦在蜘蛛網的絲上，透過蜘蛛網看見年歷上新娘幸福的笑容，眼淚忽然就噴薄而出了。

剛才跪在祠堂門口怎么熏都擠不出的眼淚，在此刻像泉水一樣汩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