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成落魄書生的李玉宸強(qiáng)行壓下胸中翻滾血氣,雙手握劍,朝著紅衣女子拼盡全力凌空劈出一劍。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區(qū)區(qū)四品境界的一劍。
紅衣女子一手提著裴鳳簫的脖子,騰出的另一只手慵懶向前一拍,要將前者的劍氣拍爛。
然而手掌罡氣就要與劍氣相撞的時候,劍氣突然一分為二,堪堪繞過了她的手掌,分別從左右兩側(cè)迂回襲來。
紅衣女子不由得輕“咦”的一聲,劍氣成絲么?看來這個醉書生在劍道上要比姓裴的丫頭強(qiáng)上許多,然而難道他不知道這等程度的劍氣根本不足以破開她的罡氣護(hù)體么?
紅衣女子懶得理會兩道無關(guān)痛癢的微弱劍氣,心里開始盤算起是現(xiàn)在就殺了裴家丫頭還是活捉回去,忽然一劍從裴鳳簫的腋下鉆出,直指她的心臟。
紅衣女子眼神一冷,這該死的醉書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與她做對,想壞她好事,原本見他長得還算英俊,打算活捉回去采陽補(bǔ)陰,讓他死前先享受享受的,但此刻沒了這份性子,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了他。
紅衣女子含怒朝長劍抓去,要一舉震碎那該死家伙的經(jīng)脈。
可一接觸那長劍,發(fā)現(xiàn)此劍早已后續(xù)無力,倒像是佯攻。
紅衣白發(fā)女子暗道一聲不好。
醉書生頎長身形如鬼魅般從裴鳳簫身后出現(xiàn),手持一把匕首,朝紅衣女子捏住裴鳳簫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腕刺去。
短兵相接,又兔起鶻落的發(fā)生在她正好換氣之際,倘若方才沒有含怒出掌,此刻也不至于體內(nèi)氣機(jī)流轉(zhuǎn)不過來。可這家伙不過才四品境界,他是怎么知曉自己會在這個時候‘上氣不接下氣’,乃最弱的時候。
雖然這匕首最多也就劃開一道口子,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但紅衣女子仍舊選擇將手從裴家丫頭的脖子撤了回來。
但要她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就算了也不可能。
身形后撤的同時舊氣出新氣生,手腕一甩,將先前抓在手中的長劍朝裴鳳簫的背心擲去。
她的勁道速度拿捏精準(zhǔn),讓雙腳尚未落地的裴鳳簫不及閃躲,但一旁的落魄書生卻有這個機(jī)會,她就賭那落魄書生會替她受下。
正如她所料,通過南疆女巫汝晏的易容術(shù)換了容貌的李玉宸用身子攔在了裴鳳簫的背后。
但她卻低估了李玉宸的身法。
李玉宸攬住女扮男裝的裴鳳簫的肩頭,腳下全力施展他二師兄俞字貞傳自創(chuàng)的詭異身法“水繞青山”。
然而即便如此,李玉宸的左肩頭仍舊被紅衣女子倒擲回來的一劍劃開一道血槽。
殷紅的鮮血頓時將身上的白袍染紅,觸目驚心。
而此時不遠(yuǎn)處的一座樓頂上,一個身形幾乎與四周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少年不再一屁股坐在飛檐獸雕上發(fā)呆,而是站了起來,一雙如鷹眼般敏銳的眼眸俯瞰著下方的三人。
李玉宸剛穩(wěn)住身子,甚至還沒來得及緩口氣,裴鳳簫就一巴掌扇了過來。
不過有方才的慘痛教訓(xùn)在先,這一次李玉宸早有防范,不等翻臉不認(rèn)人的裴鳳簫一掌打到,李玉宸就將身子后側(cè)一步。
但卻因此牽動了肩頭的傷口,鉆心的疼痛讓他身形登時一個踉蹌,差些摔倒在地。
又被那一身酒氣的家伙占了便宜的裴鳳簫一臉寒霜,要是此刻手中有劍的話,她絕對刺得下去。
“你...受傷了?!”裴鳳簫這才發(fā)現(xiàn)這那家伙肩頭胸前都是血,臉色慘白如紙。
被李玉宸戲耍了的紅衣女子腰肢搖擺如清風(fēng)拂柳,朝著兩人緩緩走來,她現(xiàn)在也不急于立刻殺死那個酒氣沖天的家伙,有時候讓一人活著可以比讓他死更難受更可怕。
“兩次舍身相救,倒是個癡情的種子,就是眼光差了些,口味也重了些。”紅衣女子眼神嫵媚的看著聽到她話后一臉茫然的醉書生,用蘭花指指向一旁的裴鳳簫,咯咯笑道,“你該不會不知道你身旁的這位乃是女兒身吧?她可是裴家的大小姐哦。”
“啥?!”李玉宸一副活見鬼的神情看向身材比他還要魁梧的裴鳳簫,后者也正好望了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對撞,裴鳳簫登時一臉寒霜,李玉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有點太傷人了,趕忙笑道:“裴大小姐真是巾幗不讓須。”
裴鳳簫冷哼一聲,不再去看這家伙。
眼看那紅衣女子越走越近,而自己的兵器又被毀了,裴鳳簫表面上竭力冷靜,但內(nèi)心早已慌亂,眼角余光中她裴家的唯一個二品小宗師高手八字眉老者此刻也被袁家的四位三品高手纏的脫不開身,難道今夜真的就要死在這里不成?
裴鳳簫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向那酒氣熏天的家伙,這家伙心思縝密,就方才那兔起鶻落的片刻功夫,這家伙先是假裝全力劈出一劍,劍氣在中途詭異的一分為二,繞到紅衣女子兩側(cè)攻擊,然后突然欺身近前將她的身體做為遮掩,從她的腋下刺出刁鉆陰狠的一劍,然后這兩次都只是佯攻,為得就是那最后一匕首,這才從實力遠(yuǎn)勝于他的紅衣女子手中將其救出。
然而在看到這家伙的神情舉動后,裴鳳簫登時就泄氣絕望了。
眼下生死關(guān)頭,這家伙居然悠閑的盤坐了下來,不慌不忙的從懷里取出一瓶似乎早就準(zhǔn)備好的藥丸,先給自己服了一粒,然后又從瓶中倒出一粒,笑著同她說道:“止血養(yǎng)氣的好東西,來一粒?”
說完也不等她開口,這家伙就只顧將黃豆大小的藥丸拋了過來,而她竟然也神差鬼使的用手接了過去。
這家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難道他不怕死?
紅衣女子走到李玉宸跟前,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搖頭嘖嘖道:“我要是你剛才那個空當(dāng)就趕緊自行了斷,而不是在這邊做些徒勞無用之舉。”
醉書生也笑著回了一句:“我要是你剛才那個空當(dāng)就趕緊逃命去了,而不是在這邊等死。”
“就憑你們兩個四品么?”在二品小宗師稀缺的江陵府稱得上是頂尖高手的紅衣女子笑的腰肢亂顫。
“我們兩個當(dāng)然殺不了你。”醉書生一臉誠意的搖頭道,“但站在你身后的那人可以。”
紅衣女子笑意更濃,“難不成我的身后站了黑白無常?”
紅衣女子“常”字的尾音剛落,就突然從背后伸來一只手,拍了拍的她的肩頭。
猝不及防之下,在眾多江湖俠客眼中已然是高手中的高手的紅衣女子打了個冷顫。
自然不是因為方才她口中所說的那子虛烏有的黑白無常,而是她腦中忽然浮現(xiàn)了四個字“一品三境”,唯有在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品三境高手才能站在她身后而她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分毫。
紅衣白發(fā)的黑蛇之首赤練映入她眼睛的最后一幕是一張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臉龐。
怎么會有如此年輕的一品三境大高手?!!
裴鳳簫低頭看到紅衣女子那顆被黑衣少年單手?jǐn)Q斷的頭顱滾落到自己的腳下,饒是自認(rèn)為不是嬌弱之人的她也不由得頭發(fā)一陣發(fā)麻,當(dāng)時就吐了個稀里嘩啦。
這黑衣少年莫不是魔鬼附體?!
李玉宸見到眼前這番殘忍至極的景象,胃里也不由得一陣翻滾,但終究沒有像前者那般吐出來,因為類似這般場景,李玉宸早在年少隨師父游歷天下至戰(zhàn)火連天的邊陲城鎮(zhèn)之時,便已習(xí)空見慣。
李玉宸是道士不假,但不是不殺生的和尚,在他年少之時,老真人張筠一帶他走遍天下各州不是為了求仙問道,更不是只為游山玩水,而是要讓這位將來要“奪龍”的世子殿下看看這世道人間的冷暖善惡,李玉宸降生皇室殷家,他的身上背負(fù)著他父親秦王殷匡義的血仇和六十三萬無辜枉死的英魂遺愿,他的一生注定不能契合道家的“無為”,一個道士成為不了一代賢王,更成為不了一代明君,所以張老真人也從未逼迫這個小徒弟修道修心,反而更多的是讓俞字貞傳授他儒家圣賢所推薦的“王道”和法家圣賢所推崇的“霸道”,也就是說李玉宸其實自幼便研習(xí)了帝王之術(shù)。
“笨小虎,你要是再在樓頂發(fā)呆不下來,你哥我就要下去跟黑白無常聊人生談理想去了。”服下丹藥傷口不再流血的李玉宸走到黑衣少年跟前沒好氣的賞了后者腦門一顆板栗。
剛剛還如魔王附體的黑衣少年登時金身被破,一邊咧嘴傻笑一邊拿手摸了摸其實一點也不疼的腦門。
李玉宸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紅衣女子,不由得輕嘆了一聲,不是假惺惺的可憐她,惡人自有惡人磨,以往她壞事做盡剛才還險些要了他的命,李玉宸還沒有濫發(fā)慈悲心軟到為之難過惋惜,只是想到前一刻她還是在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二品小宗師高手,風(fēng)光得很,然而轉(zhuǎn)眼間卻身首異處,同為江湖中人,不免有些類似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味。
李玉宸把眼睛轉(zhuǎn)看向那個臉色慘白的裴鳳簫,后者也正好目光投來,李玉宸摸了摸鼻子朝后者走了過去。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幫我裴家?”裴鳳簫皺著眉頭,神色警惕的冷聲問道。
“用不著用這個敵視的眼神看著我吧。”李玉宸輕笑道:“你自己方才也說了,我?guī)土四銈兣峒遥劣谖沂呛稳耍辽俨皇菙橙瞬皇牵俊?/p>
“知人知面不知心。”裴鳳簫既不得理更不饒人的冷聲道,“誰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
“放心。”李玉宸嬉皮笑臉的說道,“我比較喜歡溫婉淑女型的。”
李玉宸這話剛說話才后知后覺到自己說錯話了,本以為那個女扮男裝投足間比男兒還要霸氣的裴家大小姐會惱怒什么的,意外的是裴鳳簫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回了一句:“放心,本小姐就是看上一個道士也絕不會看上一個滿身酒氣的文弱書呆子的。”
由道士易容成書生的李玉宸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裴鳳簫站在原處默然的看著醉書生在黑衣少年的攙扶下漸漸走遠(yuǎn)。
她輕輕嘆息一聲,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投入另一邊的混亂戰(zhàn)局時,快要走到拐角處的那個家伙忽然轉(zhuǎn)身回頭說道:“莫要成為第二條黑蛇。”
向來臉如寒霜少茍言笑的裴鳳簫嘴角彎起一抹微微的淺笑,這一刻整個人氣質(zhì)驟變,隱約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
她知道他來自何處了,荊南王府,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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