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說話間,忽然一個身穿彩衣的小女孩出現在了泥濘官道上,登時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此刻亭子外雷雨大作,那服飾古怪的小女孩一手撐著一片芭蕉用來遮雨,一手懷抱一只有她小半個身軀大的白貓,在雨中緩緩朝著涼亭走來。
女扮男裝的武輕謠見不得長相如此可愛的小女孩在雨中受罪,沒她走近涼亭,便小跑著出去“護駕迎接”了。
只不過似乎人家并不是很領情,進了涼亭之后小女孩并不怎么開口說話,只是埋首于給懷中的大白貓梳理毛發,這讓好不容易才找到新聽眾的兩位江湖俠士一陣失望,在問了小女孩好幾次話都沒有給予理睬后也就不再自找沒趣了。
約莫是因為同為女子的緣故,小女孩對武輕謠的態度總算不至于太冷,對武輕謠所問的問題也會回答一二,但她更多的還是將注意力放在懷中的大白貓身上。
那只大白貓有些奇特,額頭上居然有個山中之王老虎才有的“王”字紋理,有些不倫不類,想來是小女孩貪玩自個兒給畫上去的,武輕謠覺得白貓肥嘟嘟的,很是可愛,也想著抱過來撫摸一下,但自報姓名說叫做瑯玕的小女孩卻突然變得小氣起來,不讓武輕謠碰懷中的大白貓,弄得武輕謠一陣尷尬。
尷尬的武輕謠有意岔開氣氛,便隨口問道:“瑯玕,這大雨天的你怎么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你爹娘要是找不著你會著急的,告訴......大哥哥,你家住哪兒,等外面大雨停歇了讓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年齡約莫在十一二歲的彩衣女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武輕謠不以為意,又輕聲問道:“那你一個人的這是要去哪里啊?”
女孩終于開口,“匡廬山。”
“匡廬山?”武輕謠一愣,“匡廬山遠在官江州,離這里至少也有六七百里,你...你說你要到哪?!”
小女孩瑯玕沒有說話,但看她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李玉宸一直在一旁漫不經心的聽著,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衣著古怪行為也古怪小女孩。
方才眾人交談時,李玉宸得知自打那個彩衣仙子伏虎救人的事情傳開后,很快就在鄰近的幾個郡縣興起了彩衣風潮,不單那些個闖江湖的女俠士紛紛效仿,就連只會針線繡活而不曾碰過刀劍的尋常女子也不甘寂寞,所以雖說眼前的這個身穿彩衣的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確實有些少見,但也不至于太大驚小怪。
只不過正如武輕謠之前所說,匡廬山離此處六七百里,路途遙遠,她一個小孩子家的怎么就要到哪里去呢?
忽然,李玉宸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想法,但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定了,怎么可能,她不過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李玉宸笑著問道:“小妹妹,匡廬山上只有個白鹿洞書院,你該不會是去求學的吧?”
瑯玕看了一眼李玉宸,搖了搖頭,“見一個人。”
李玉宸與武輕謠相視一眼。
武輕謠道:“這樣吧,大哥哥呢要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段是與你同路,你就跟著我們好不好?”
小女孩輕柔撫摸著懷中的大白貓沉默不語。
武輕謠笑道:“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其實武輕謠的心思是在后面的路上盡可能問出小女孩的住處,然后把她送回去。
只不過武輕謠這丫頭只想到要好心送人回去,卻沒想過怎么送回去,該由誰送回去,眼下她與李玉宸要北上去棲鳳谷,顯然是不能耽擱,好在的是,這些顧慮后面根本不存在。
大雨接連下了兩個時辰后,終于停歇,只不過天時已接近黃昏,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縣城尤在五十里之外,在日落關閉城門之前怕是趕不上趟了,眼下去哪兒落腳成了眾人最大的問題。
最后商人張德福說他知道不遠處有個小鎮,那里有間客棧,他以前北上做生意的時候曾經過那里,眾人一看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于是便由他來帶路,一同前往那小鎮。
那小鎮早已偏離官道,眾人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才看到商人口中所說的那個小鎮。
小鎮東西兩側是兩座陡峭的山嶺,南北貫通,但東西兩側的山嶺呈現的是往北收攏的姿態,形成了一道狹窄的峽谷,最窄的地方只容得兩人同時通過,至于運載貨物的馬車卻是難以通過,所以雖說這是南北往來的近道,但少有人會經過此地,這才使得小鎮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
一路上,七個人中,除了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和那從未踏足江湖的武輕謠之外,其余五人各懷心思,他們這些老江湖自然知道行走江湖的大忌有什么,其中就有不知其來歷的生店不住這么一條,只不過眼下世道并不太平,倘若不住店而是露宿山野的話,難保不會遇到山匪馬賊。
眾人從葫蘆口形狀的南側進入小鎮,登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小鎮內燈火通明,即便與鎮口相隔二十余丈,也仍舊隱約可聞從鎮中傳出的熱鬧和喧囂,沒有半點眾人一開始所料想的荒廢凄涼。
彩衣小女孩懷抱著大白貓高坐在馬背上,其余六人下馬牽馬而行,進了小鎮。
鎮子略小,但五臟俱全,大街上有不少如他們一般打扮的江湖游俠,李玉宸猜想這些人多半也跟他們一般是因為避雨而耽誤了路程而不得不來到此地。
小鎮唯一一家客棧就座位在街道盡頭,不同于一般酒樓客棧只在街道的一側,這家客棧就如同君王坐北朝南,兩側文武大臣眾星拱月,眾人不由得吃了一驚,好家伙,小廟里居然供奉著大佛,這家客棧竟是規模不小,呈現的是北方才較為多見的四合院布局,主樓三層,客滿的話怕是能塞下近百號羈旅客人。
客棧有個很是有趣的名字——大峽客棧,只不過是峽谷的峽而不是大俠的俠,眾人才剛走近這大峽客棧,早就恭候在門外的大門口的小二模樣的黝黑少年,臉上就堆滿了笑容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住店是么?”
小二說話之前眼睛先是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穿著講究華貴的商人身上,顯然眼前這個才是有錢的主。
被人高看一眼,商人心里很是受用,“嗯”了一聲,點頭道:“可還有空房?”
“空房倒是有。”小二皺眉道:“不過只剩最后四間房了,怕是幾位客官要擠擠了。”
高大漢子杜庇鷹不由得一愣,一副傻子才他娘的信你的神情,大嗓門道:“這么大一間客棧,連七個空房都沒有?”
小二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看就知道沒有什么油水的杜庇鷹一眼,不耐煩的說道:“今個兒的房費可不便宜,當然啦,我們大峽客棧做生意向來是講究個你情我愿,也沒說非得讓你住進來。”
“誒,牛下的狗蛋。”杜庇鷹破罵道:“狗眼看人低是吧?”
臉龐黝黑的少年小二忽然冷笑一聲,不見他如何動作,袖口掠出一道黑芒,朝著那絲毫沒有察覺的杜庇鷹胸口激射而去。
一旁李玉宸眉頭微蹙,不動聲色的探出手,將少年發出的毒鏢截住。
黝黑小二微微一愣。
同行的沉默老頭眼睛閃過一抹流光。
李玉宸輕笑道:“我這位朋友脾氣不大好,不大會說話,既然只剩四間房,那就四間吧。”
黝黑小二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眼前這個輕而易舉的便截下來他所發暗器的英俊公子,仍舊是沒好氣的說道:“別說我沒給你們提過醒,住在這兒只管待在房中,不論外頭如何喧鬧,或者發生何事,都不要跑出來張望,更不要下樓湊熱鬧,否則讓人砍去了腦袋那也是咎由自取,與本店毫無瓜葛。”
黝黑小二嘴角噙著冷笑的看著似乎被他所言震懾住的幾人,慵懶的伸出手打了請進的手勢,“那幾位里邊請吧。”
進了大門之后是個相當寬敞的院落,角落設有兩個馬廄,小二從眾人手中接過韁繩,將馬匹牽了過去。
走過庭院,再進一道門才是客棧的內門,可李玉宸等人腳剛踏入大門,便從四面八方射來稱不上友善的目光。
才發現這一樓廳堂坐滿了八九十個漢子,個個在桌前橫放這兵器,有些正罵爹干娘的嚷嚷著行酒令,見門口突然來了七個陌生面孔,登時安靜了下來。
從未見過這等世面的商人登時下得腿肚子抽筋,一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再也不能往里挪個半步。他知道這兒有個客棧那也是七八年的事兒,而且當時他也沒有在此留宿,哪里會知道竟然是這幅賊窩模樣。
至于二位自夸可在江湖上橫著走的俠客,此刻也是被近百雙吃人般的眼神看得心里直發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反倒是那個一路上不曾發一言的灰衣老頭神情自若,像是沒看見一般,讓一旁的李玉宸微微訝異。
至于那個把闖江湖當做是過家家來玩耍的邀月公主武輕謠,意料之中的一臉興奮,她就從未一下子見過這么多江湖英雄好漢,若不是李玉宸看了她一眼,這妮子估計都要主動跟人打招呼了。
彩衣小女孩絲毫不懼生,注意力永遠都在那只憨態可掬的大白貓身上。
偌大的廳堂安靜的有些令人窒息,但很快就被忽然傳來的女子破罵打破。
“都他娘的瞪眼看什么看,這一天下來都讓你們嚇跑幾個了都,還他娘的讓老娘做生意不?”
“誰他娘的敢在看一眼,老娘就把她眼珠子挖出來炒了給他吃。”
八九十個彪形大漢先是噤若寒蠶,隨即趕緊把眼睛從門口的李玉宸等人身上挪走,很快廳堂內又恢復了一片熱鬧的景象。
然后李玉宸等人便瞧見一個雙手叉在水桶腰上向他們搖擺走來的中年女子。
胳膊快有武輕謠大腿粗壯的中年女子一臉笑意的來到眾人面前,伸手招呼道:“各位客官快請進,是頭一次來我這大峽客棧吧,剛才諸位別放在心上,這些野漢大多是附近山上的土匪,這一陣子官府咬得緊,他們住在我這兒也是草木皆兵,見誰都是這種像是見了官兵的吃人眼神。”
該是老板娘的中年女子看到眾人紛紛一臉愕然神情,輕笑著說道:“不過各位客官盡管放心便是了,那幫兔崽子我便是給他們一個十個膽子也不敢對你們無禮的,我的客棧做的正經生意,能吃能住能喝,若是幾位公子大俠夜里覺得寒冷,也有暖被窩的,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李玉宸啞然失笑,感情是進了賊窩和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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