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辭的悲傷在胸壑中久久不能夠平息,他對著南江投下恨意的目光。
余笙笙想要抹平他眉間的痛苦,想要觸摸他眼睛里的悲傷,于是她牽起他的手,像高中放課時那樣,在南江橋上奔跑起來。
陳辭就呆呆愣愣的任由著余笙笙牽起自己的手,她的頭發(fā)混雜著順風(fēng)而來的雪花打在他的臉龐和嘴唇,于是他的鼻間滿是她的獨(dú)特味道,像梔子花,又像桂花。
有些許雪花撞在了他眼鏡的鏡片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于是他就摘下了眼鏡,可眼睛還是模糊。
他不要顧慮這些了,他要所有的一切都忘掉,他現(xiàn)在只想要抓緊余笙笙的手,和她一起在這一片蒼白的死寂中奔跑,最好是到天荒地老,最好是到時間的盡頭。
陡然間他加快了腳步,轉(zhuǎn)而變成他帶著余笙笙跑了起來。
在這被白色鋪滿的鋼鐵巨獸上,他們一起放肆的奔跑,耳畔偶爾有車輛飛馳而過,可是他們不管不顧,他們要奔跑著把腳下的雪花踏碎,把所有的悲傷踏碎,把眼前的雪花撞碎,把眼中的苦痛撞碎。
他們忘卻了一切,他們只顧彼此,他們把所有沉重的負(fù)擔(dān)都拋諸腦后。
他們想要跑過時光,回到最開始那個一切都沒有發(fā)生的時代,可是,沒人能夠跑過時光,連布加迪威龍也不可以。
所以,他們停了下來。
“咳咳…咳咳。”
陳辭突然猛的咳嗽起來,牽著余笙笙停住。
“阿辭,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啊!”
余笙笙一下子被嚇得手足無措,快要嚇出淚來,只能不斷地拍扶著他的背脊。
陳辭面色蒼白,用力地攥著胸口,費(fèi)勁的咳著,他咳得心臟亂顫彎下腰來,好像要把肺都從氣管咳出來。
“沒什么…咳咳,就是嗆到了而已…咳咳咳…”
陳辭難受,難受至極,肺好像要咳炸開了,心臟也好像被人緊緊握住,可當(dāng)他對視余笙笙那小鹿般受驚的眼睛后又很舒暢,心頭快意的很。
在命運(yùn)逼迫的錯過后,在他自以為是的逃避后,他還是握住了這雙手,而這雙手也握住了他。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何其不幸,一直以來都得不到上天的眷顧,可現(xiàn)在看來,他已經(jīng)足夠幸運(yùn)了,在最最開始的時候就遇見了最最正確的人。
他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把手中的另一只手抓緊。
他好像終于把心底的繁瑣掃開了,它們就像一只只枯腐的落葉,在他的心底堆積,一有波瀾就漫天繚亂。
而直到此刻,才仿若輕舟已過萬重山。
藥?他才不要吃藥!他要把這段壓抑、悲傷的生活都咳走,他要在成年人的世界,成長后的世界來一次久違的、不計(jì)后果的放縱,代價什么的他才不管。
他邊咳邊笑,牽起余笙笙的手就跑,這次他有了明確的目的地。
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從前,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如果他的肺現(xiàn)在沒有火辣辣的疼的話。
可這一切的想法余笙笙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心里的快意,也不知道他的放縱,她向來都由著他,可是她心疼,她的心和他的身體一樣疼。
可她還是隨著他跑,她向來都由著他。
陳辭跑著跑著就愈發(fā)像真正的回到了他和余笙笙的學(xué)生時代了,心性也越發(fā)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到最后還非要帶著余笙笙在南城一中的圍墻薄弱處翻墻。
“小魚同志,來嘛,哥哥帶你去看好玩的,嘻嘻。”
“好不好嘛。”
陳辭騎在圍墻上,向著墻下猶豫不決的余笙笙發(fā)出邀請,語氣故作輕佻浪蕩,嘴角一邊勾起笑容,像是模仿著電視里的花花公子勾搭良家婦女的模樣。
余笙笙看著他耍寶總覺得他像個傻子,模仿的不像那些勾欄樣式,倒像是對著大王吹耳邊風(fēng)的絕色妖妃,絲絲話語都繞在她的心頭,讓她無法拒絕。
真的,蠻可愛的,她是這么想的。
她突然就理解了為什么有的君王會在紅顏一笑中就昏了頭,她現(xiàn)在只想把“陳美人”揉在懷里,盡情的調(diào)戲他。
“哦。”
她暈乎乎地把手伸向陳辭,在他將要握住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在干嘛,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陳辭還誤以為她要退縮,趕忙將她的手一把抓住,抓的緊緊的。
余笙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低著頭配合著努力要把她拉上去的陳辭,心里想的卻是:陳美人的手好大,好暖,還骨骼分明的纖細(xì)。
或許都怪“嬌媚可人”的“陳美人”勾起了余笙笙的念頭,明明剛才也牽著手,可她卻全無這方面的心思,沒錯,一定全部都是陳辭的錯。
“陳美人”還不知道在余笙笙的心里,他已經(jīng)被強(qiáng)詞奪理的判了滔天大罪,他熟練地翻下墻頭,伸開雙手示意余笙笙跳下來,“小魚兒,發(fā)什么呆呢?快跳下來,我接住你。”
余笙笙終于是在呼喚中從腦袋昏昏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她凝望著陳辭那雙在黑夜中已經(jīng)明晰的眼眸,內(nèi)心沒由來的安定,明明圍墻也不算矮,可她就是不害怕,她相信陳辭一定會接住她,沒由來的相信。
于是,陳辭就真的接住了她。
余笙笙的鼻腔一下子就充滿了少年夾雜著雪花的清冷橘子味,她的內(nèi)心又開始泛起陣陣經(jīng)久不息的波瀾,她只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陷在“陳美人”的美色陷阱里了,大概是再也逃不出來了。
可她愿意如此,少女心事,也總是如此。
只是余笙笙不知道的是陳辭的內(nèi)心也不平靜,
少女毫不遲疑的撞在了他的懷里,把他的內(nèi)心撞得人仰馬翻。
不用低頭就可以聞到的少女發(fā)香不斷的攻打著他的神經(jīng),要他臣服于此,胸口少女吐出的熱氣也融化了他的表情,他的心跳不斷加速,臉紅的開始升起熱氣,數(shù)秒的時間里他像是在油鍋里翻來覆去的炸過,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對他問心。
陳辭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他懷抱著少女的雙手不自主的顫抖起來,聲音也顫抖起來,“笙笙啊。”
“嗯?”
他一直注視著少女的發(fā)絲,在她抬頭時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淖惨娏怂蓯鄱吆盏难劬Γ谑强蓯鄱吆盏哪抗庑÷拱愕淖策M(jìn)他的心緒。
陳辭的臉愈發(fā)的紅了,像是要冒出蒸汽一般,他早就方寸大亂,心臟也要崩壞了一般,他感覺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了,只能說出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語,“笙、笙笙,你、你還不下來嗎?”
余笙笙這才注意到她還以公主抱的姿勢被陳辭抱在懷里,她一下子從陳辭的懷里掙脫著跳出,走開好幾步遠(yuǎn),卻有些腿軟站不穩(wěn)的模樣。
突然,周圍就陷入了一片詭異而又迤邐的安靜中,他們都不說話,只兩個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相同的盯著自己的鞋尖,任由天空中飄灑的雪花將他們冷卻。
可心跳似乎什么也冷卻不了的,他們仿佛要這樣到天荒地老。
直到,一道亮光打在他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