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一身素衣，帶好吊唁的東西，一早便來到了玉寨，等著和父親一起去呼延部。

昨晚，玉魯達估計又回憶和呼延老部長的點點滴滴而傷心落淚，輾轉難眠了，今早看到的玉魯達眼眶紅腫，眼底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玉如意微微嘆氣，上前挽住玉魯達的胳膊，說道“走吧，咱們去送呼延大大一程，父親，你也要保重身體，呼延大大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他走的也不會安心的”

玉魯達知道兒女擔心自己，拍了拍玉如意的說，說道，“知道了，不用擔心我，你呼延大大最喜歡吃我做的烤雞了，我昨天去抓了幾只回來，連夜給他烤好了，咱們給他帶過去”

玉如意現在才知道玉魯達昨晚上根本沒有睡覺，而是一個人跑到草原里去捉野雞了，捉完野雞，還連夜把野雞烤了，唉，玉如意無奈又心疼，心想：父親做這些事的時候，一定是感覺他的老伙計還在身邊吧！

“每次還沒烤好，野雞身上還滋溜溜冒著油，那老東西就伸手搶，每次都被燙的呲牙咧嘴，可回回不長心，回回被燙，還回回要搶，可搶歸搶，他卻每次都不吃雞腿，說自己不愛吃雞腿”玉魯達回憶著他和呼延老部長的趣事，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唉，他怎么能不愛吃雞腿！我們小時候連年戰亂，缺衣少吃，尤其趕上冬天，刮白毛風的時候，更是艱難！天災、狼災、還有人禍，記得那年的冬天，草原上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白毛風，一米多厚的大雪，凍死了牛羊無數，牛羊死了，草原深處的餓狼來了，相對強大的部落也來了，餓狼為了在那種惡劣天氣里活下去，來和人類搶吃的。部落首領也為了讓自己部落活下去，不僅去大周邊境搶奪大周百姓的糧草，也會搶奪周邊相對弱小部落的牛羊，那時候的玉部和呼延部相對弱小，所以兩部族的蒙古包就駐扎在了一起，共同抗擊天災人禍，可還是會時不時遭遇大部落的搶奪。”玉魯達的笑意轉瞬即逝，回憶著小時候的凄慘遭遇，臉上又露出了悲戚。

“有一次草原上最大最狠辣的金部來襲，男人都被打散了，女人很多都被抓去做了俘虜，很多小孩也被屠殺，我和你呼延大大那時候差不多和芯兒那么大的年紀，我倆趴在了雪窩里，一動不敢動，一躲就是一天一夜，等那些比餓狼還狠的金人走后，我們才敢爬出來，手腳都已經凍地沒有了知覺，可是當我倆從雪窩子里艱難地爬出來活動凍僵的手腳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狠毒的金人竟沒有給我們留下一只羊腿，半塊牛肉，還好這時候我們在破敗的營房邊上，看到了一只野雞，我們合力把他捉住，一起烤了我們才算活了下來。我倆在那樣冰天雪地，尸體遍布的環境里一待就是十多天，這期間渴了喝雪水，餓了就是捉野雞。他負責拾柴，生火，我負責處理雞肉，負責烤，就這樣等了十天，終于等到大人來找我們！唉，不說了，不說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快出發給你呼延大大送燒雞去吧”玉魯達和玉如意一人一匹快馬，向著呼延部飛奔而去。

到了呼延部，玉魯達把貢品擺上，看著呼延老部長的遺體痛哭流涕“老東西啊，你怎么就撇下我，先去了，咱們不是說好今天下了雪，還去雪地里抓野雞的嗎？”玉魯達心中悲傷，涕泗滂沱，聞著無不傷心落淚，“老東西啊，你最喜歡吃我烤的野雞，我今天給你帶來了”

玉如意看著自己的父親如此悲痛，再想想呼延大大對自己的好，忍不住也小聲啜泣，淚流滿面，這時候一只手帕遞到了玉如意面前，玉如意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到是右賢王呼延威雄，而在呼延威雄沉痛的表情里，玉如意似乎察覺到了一閃而過的笑意！

“謝謝威雄哥！你也節哀，保重身體”玉如意并沒有接呼延威雄的手帕，禮貌性地說了聲謝謝，并安慰呼延威雄節哀順變，呼延威雄悻悻地收回了握著手帕的手！

“不好意思，我剛才在隔壁靈堂處理大哥的事，玉大大來了，沒能及時迎接”，玉如意聽著呼延威雄的話，睜大了眼睛“隔壁靈堂？難道還有別人去世了嗎？”

玉魯達剛在眾人的勸說下，收斂了悲傷的情緒，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就聽到玉如意這邊對話，猛地起身，頭瞬間天旋地轉“怎么，怎么回事，還有別人去世了”，玉魯達扶著因悲傷過度，而有些缺氧的額頭，在眾人地攙扶下坐了下來，玉如意焦急地幫玉魯達順氣，責怪道“父親，你昨晚為了給呼延大大做烤雞，一晚上沒睡，情緒又總是這樣大起大落，你身體怎么能吃的消，呼延大大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他也會生氣的。”這時候剛好有一陣小旋風從靈堂前吹過，仿佛在印證玉如意的話。

玉魯達重重的談了一口氣“如意我知道了，你別著急，你父親的身體倍棒，沒問題的”，玉如意看了一眼父親憔悴的臉，知道他也是因為老伙計的去世而傷心難過，情難自抑，也就沒多說什么！

而呼延威雄此時正一瞬不瞬的看著玉如意的一舉一動，眼里時不時流淌出笑意，而對剛才的一陣疑似呼延老部長英靈的旋風，卻表現出了滿眼的不懈！

玉魯達抬起眼看著呼延威雄問道“隔壁靈堂在為誰舉辦喪事！”呼延威雄迅速收起自己的情緒，換上了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說道“我大哥！”

“威瑞！”

“威瑞大哥！”

玉魯達和玉如意聽到呼延威雄的話，都被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威瑞還那么年輕，怎么就沒了”玉魯達不可置信的質問呼延威雄

玉如意怕父親過分著急上火，趕緊給自己父親順氣“別著急父親，別著急，先聽威雄哥說是怎么回事”

呼延威雄嘴角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轉瞬即逝，緊接著神色悲愴，語調哀婉的說道“大哥素來身體強壯，不知怎么前些年患上了咳疾，一道風雪交迫的寒冷季節就咳個不停，而春天一到，春風一吹就會好轉，本來這病不足以致命，誰知父親突然辭世，大哥急火攻心，陳傷舊疾一起發作，要了大哥的命”呼延威雄說的悲痛，悲傷卻不達眼底，兩人本來就政見不和，互相不服對方，呼延威瑞一死，呼延威雄大權在握，他總怕是悲傷里暗藏了竊喜！

玉魯達被玉如意的攙扶著，在呼延威雄和其他族老的陪同下，來到了呼延威瑞的靈堂，看著年紀輕輕就辭世的呼延威瑞，玉魯達又痛哭流涕起來了，玉如意看到呼延威瑞的遺容，也是難過，一邊攙扶著玉魯達，一邊跟著抹眼淚！

玉魯達在玉如意和眾人的勸說下，穩定了情緒，抬眼看了看這冷清的靈堂，只有呼延威瑞的鴻吉（大夫人）扎氏一身麻衣，神情悲傷木然地跪在堂前，默默給亡人燒紙。而呼延威瑞的靈堂之所以冷清，一方面可能是因為父子同時辭世，呼延部的一眾族老都在隔壁為呼延老部長守靈，另一方面也是人走茶涼的體現，本來是左右賢王相爭，大家旗鼓相當，可左賢王一死，以前效忠左賢王的那些人肯定要爭先恐后地轉變風向，去向右賢王表忠心，這靈堂冷清也是情理之中的

“嫂子您節哀”玉如意走到扎氏身邊，也往火盆里填了幾張紙

“是呀，你還有孩子，你可得保重身體”玉魯達知道拖延威瑞家有個十幾歲的兒子，這小子出生的時候，可把呼延老部長高興壞了，逢人便夸自己孫子長的多么濃眉大眼，虎頭虎腦，長大了肯定是的英姿偉岸，英俊不凡的大英雄！

甚至有一次把玉魯達哄過去，說有要事商量，實際是趁扎氏不注意，偷偷把還未滿月的孩子抱出來，逼著玉魯達看他可愛的大孫子！那時候玉家三兄妹都沒有成親，更別提孩子了，本來就為自己孩子婚事發愁的玉魯達，看到呼延老部長在自己面前炫耀他的大孫子，把玉魯達氣的眼睛都要冒火了，但看看可愛的小娃娃又喜歡地不得了，伸手想抱抱，卻被玉部老部長閃身躲過“一邊去，你哪會抱”，玉魯達氣的真想捶死這老東西，“把我叫過來看你大孫子，還不讓我抱！”

就在玉魯達和呼延老部長爭搶著抱孩子的時候，孩子“哇”一聲哭了，緊隨而來的還有呼延威瑞和扎氏，扎氏出門上廁所的功夫，回來就看不到孩子了，以為孩子丟了，發了瘋的四處找孩子，看到自己尚未滿月的孩子被兩個老爺子爭開搶去，瞬間怒了，撲過去接過孩子，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玉魯達和呼延老部長看到這種情景有點手足無措，只能悄悄溜走了！

之后扎氏把孩子看的更緊了，出門上廁所都得鎖門或者找個仆人看著，目的就是為了防呼延老部長和玉魯達這兩個不靠譜的老東西。呼延老部長自從上次看到扎氏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知道不該不經過孩子母親同意，就把尚未滿月孩子抱出門，自知理虧，之后便只敢在他母親眼皮子底下親親、抱抱孩子。等孩子大了點，呼延老部長有時候玩心大起，想偷著把孩子帶出去找玉魯達玩，給玉魯達看看自己的大孫子，奈何，每次回來自己的寶貝孫子都少不了一頓責罵，之后便也歇了帶孩子出去的心了。

后來玉如意和上官烈成婚，之后有了上官芯兒，這時候反過來該玉魯達炫耀了“我外孫女啊，小臉粉粉嫩嫩地，眼睛忽閃忽閃地，別提多可愛，多靈氣了，關鍵我還能隨便抱，想抱著去哪溜達就去哪溜達，不像有的人，有孫子跟沒有一樣，只能遠遠的看，連抱一下都不能抱”玉魯達為了報呼延老部長氣自己的仇，專挑一些扎呼延老部長心窩子的話，為了這事倆人賭氣誰也不理誰，最后還是彼此約定：出來玩誰也不帶孩子，誰也不提孩子，這兩人才又相安無事繼續插科打諢，捉雞逗狗，這也造成了倆老人關系很好，而他們的孫子輩卻見面次數很少，幾乎不認識！

話歸正傳，當聽到玉魯達說起自己的孩子，扎氏的瞳孔猛地縮緊，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燒紙的手也僵在了火盆上方。當火苗竄起，已經燒到了扎氏手里的黃紙，而扎氏的手也被火蛇包圍中，已然通紅，扎氏卻似乎不知痛，仍然一動不動攥著正在燃燒的黃紙。

“大嫂，你的手！”玉如意慌忙把扎氏的手從火盆上方拉回，并快速把扎氏手里的尚未燒完的紙，扔回了火盆，雖然動作很快，但自己的手還是被燒出了一個水泡，再看扎氏的手已經大大小小起了數十個水泡，玉如意拉起扎氏快速去水邊沖洗，而呼延威雄看到玉如意手上的水泡，皺了皺眉頭，眼神陰鷙了幾分！

因為明天一早就要給呼延老部長和呼延威瑞實行天葬，所以今天晚上玉魯達和玉如意宿在了呼延部，誰知睡到半夜便聽到了皮鞭抽打在身上的聲音和扎氏的哭喊聲，只要經歷過人事的人，便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誰都知道這是部族的規矩：父殯，其子便繼承其父的所有財產，包括非生母的其父的所有女人；兄死，若孩子尚且年幼，其弟需要撫育幼子，而大哥的財產和女人便都可以收入房中。這是部族的規矩，兄死弟承，誰都無話可說，可是這呼延威雄未免太心急了，大哥尸骨未寒，就對大嫂下手，真是一點兄弟情分都不顧念！

還是玉如意感到疑惑的是，呼延威瑞是死在呼延老部長之后的，而呼延威瑞的尸體已經隱隱散發臭味，呈現腐敗跡象，而呼延老部長的尸體卻沒有，這說明呼延威瑞可能死在呼延老部長之前，他的死也可能不是呼延威雄所說的新傷舊疾，急火攻心而亡。

而且呼延威瑞的大兒子算來也已十五六歲，也完全可以繼承父親的衣缽，但今天一整天的時間，不管是在老部長的靈堂，還是在呼延威瑞的靈堂前，都只見到呼延威瑞的三歲的小兒子，卻未曾見到那個十幾歲的大兒子，這說明這孩子可能也遭遇了不測。

玉如意想到這些，悄悄的潛入了，無人看守的呼延威瑞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