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西北角處有一大潭子的黑水。
水面上浮了雜七雜八、零零散散的枯枝敗葉,黑沉沉烏峻峻的,像是一潭死水。
“怎么又有一大潭子水呀?”柳為不解問道。
沈徽禾抬手起勢,閉目凝神地探了探水中氣息,半晌之后復又睜開眼搖了搖頭。
“沈娘子,在下既然得了如此消息,必然不會有錯。沈娘子,我們且先等等。”
柳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附和道:“是的是的,沈娘子,我們少爺不會騙你的。要不我們再等等?”
沈徽禾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擺了擺手:“那我便看在阿為小兄弟的面子上,再信你一回好了。”
“多謝沈娘子,在下必不負沈娘子所求。”他抱拳行過一禮,轉身往外頭走去。
“少爺,那我們現在去何處?”柳為好奇問道,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還不忘順手拉過沈徽禾的衣袖一同前去。
“去尋人。”
滄州嘉林鎮是整個劍南道西南邊境的重鎮,南來北往的商賈游客絡繹不絕、接踵而至。
聽聞這幾日是當地極其隆重的滇越族沐浴節,滇越族神女降世,許多游人商客慕名前來求拜神女,還有人有來做買賣的,也有人來游玩湊熱鬧的。
他們一行三人落座在這西大街上某個角落的一處樸素茶攤上,客似云來,若是再晚些竟然很難再尋到一個空位置。
周遭的食客你一言我一句,沸反盈天,提及什么滇越族神女降世,萬民祭天祈福。
“聽聞今年滄州府的袁刺史也親自出面來主持神女祈福大典了,想來這滇越族神女當真很靈......”
“那可不!?雖說這兩年滄州府還算是富庶安定,不過這滄江卻是船難頻發,就連那到任不到兩個月的新縣尉的官船都翻了,袁刺史也是著急了吧!”
“可憐啊可憐啊......”
“聽我表舅家的三姨婆的女兒的妹夫說,他們村里就有個天生的小啞巴,前年有幸飲了幾杯神女親賜的神水,那小啞巴竟然就會說話了,當真是神仙在世啊......”一個書生模樣的漢人郎君壓低了嗓音附和道。
對面的一位胡人郎君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問道:“好兄弟,小弟我聽聞這滇越族神女的名號可是近兩年才名聲大噪的,難道說真得是神仙降世......”
“管他是真是假,我們后日也去河邊湊個熱鬧,一睹為快不久好了哈哈哈哈......”
柳為托著腮盯著面前的沈娘子,那雙清澈的眼眸子里寫滿了敬仰與欽佩。
三人的矮桌前壘滿了整整十五個連渣子都不剩的空湯碗。身邊的幾個過路行人都看得瞠目結舌,隨之很是嫌棄地匆匆離開了。
“少爺、沈娘子,我方才仔細打聽過了,聽聞這幾日滇越族神女降世,世人若是能得到神女庇護,便能一輩子順風順水、富貴平安呢!”
沈徽禾撫了撫圓圓潤潤的小肚子,笑意盈盈地長舒了口氣。果然還是熱騰騰肉餡多的湯中牢丸能夠讓她心滿意足。
“阿為,你也想得到神女的護佑嗎?”
柳為一怔,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少爺,猛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就是好奇問問罷了。”
沈徽禾察覺出他語氣中的惘然若失,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阿為啊,你可要記住了,事在人為,境由心造。不可萬般都依賴這虛實不定的縹緲念頭。”
李昀抿了口茶,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棒喝而下:“沈娘子此話差矣。成事在人,謀事在天,老天爺卻是占了大頭的。”
“李老板,你能不能盼著點好——”
與此同時,一個周身樸素打扮的侍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李昀身旁。二人竊竊私語一番后,那位侍衛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李昀沉了沉幽黑眼眸,領著二人往城東走去。
越往東邊走去,人煙越發稀少,草木荒涼,路邊卻是多了些老弱病殘的婦人老漢們,七零八落、凄凄切切。
“城東?城東都是貧民窟,德寶堂的主人都落魄了?”
李昀抿了抿唇,幽幽道:“我們要去的正是城東角落的義莊。”
沈徽禾一驚:“義莊?!德寶堂的主人去世了?”
“沈娘子隨在下來便知了。”
義莊門前。
門前有一老頭子百無聊賴坐在藤椅上,單手揮著竹葉扇,另一只手摳著牙,咿咿呀呀地哼著小曲。
老頭甫一見著面前的三人,漫不經心道:“若是要來認尸收尸的,先報上過所來!”
站在前頭的李昀笑了笑,從衣袖下取出了一本過所,恭敬道:“老人家,小生是長安人士,特意來尋一位遠房姑姑苗氏。”
長安人士?沈徽禾一怔,探過頭去欲要瞅一眼他手中的過所,卻是被他一抬手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衣袖之下。
那原本不甚在意的老頭子晃了晃神,突然問道:“這大滄州可多苗氏女了!是哪家的苗氏女啊?”
“正是德寶堂的當家人虞夫人苗氏。”
話音未落,那老頭子猛地從藤椅上一蹴而起,手足無措地后退了好幾步,滿眼驚懼地盯著他們三人:“德、德寶堂?你、你們這些沒心肝的親戚可算是來了,快、快去把人帶走吧!”
老人家連李昀手中的過所都未曾多看一眼,慌里慌張地喚過另一個小廝,讓那年輕小廝帶著他們三人去莊內尋人。
那小廝摸了摸額頭的冷汗,實在是推脫不得,面帶苦笑地領著他們三人往里走去。
“小兄弟啊——”沈徽禾很是識趣地往他衣袖里塞了幾枚銅錢,可憐兮兮道,“唉,苗姑姑是我們的遠房姑姑,可是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怎么都如此避之不及呢?”
小廝麻利地收好了額外之財,再瞧見眼下四處無人,小心翼翼道:“唉,怎么說虞夫人也曾救治過我們鎮里的不少人,所以、所以小人的老大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就安置在義莊最后頭的佛堂里了。你、你們趕緊去瞅瞅吧......”
“苗姑姑若是歿了,安葬在一處便好,為何會被特意安置在佛堂里頭呢?”
“小娘子,你、你們有所不知啊,虞夫人她、她雖然死了、沒氣了,但、但是又好像沒死絕。可、可玄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