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在梁家金銀鋪里,最終擇出絞絲銀鐲一只,和鎏金簪一對自己使,又給李飛買下一塊玉佩,并幾個小葫蘆花生的充門臉。
說起來都算不得甚好貨,可也花了李娃整二兩銀子。
不過,或許真是消費使人快樂的緣故,她后頭的大采購居然格外順利,辦完一切,抵達渡口,與李大約定的時辰都還未到。
找不見接應的船,她只好四下里張望一圈,尋一處茶攤上坐下,要了碗茶水慢慢喝起來。
另一條凳子上,坐著兩個落隊的軍爺,不緊不慢地閑聊打屁,瞅她一眼,見是一副婦人打扮,便興趣缺缺轉過了眼。
“啟程了吧。”
“說的是嘞,要去平江?!?/p>
“說是張統制(時實張俊已任秦鳳副總管)在那邊,咱們都要歸他管了?”
“不曉得,反正我們也就這點子人,都一樣。”
“媽的,都叫韃子打到江邊上了,還在搞自己人,窩囊!”
“你抱怨個錘子,你還沒打夠哦,撤回來哪里要不得嘛?我是巴不得,韃子那么兇,又打不贏,瓜娃子才往上頭沖?!?/p>
“嘿!撤回來就不打了?你倒想得美,沒看到這見天兒的咋趕路的?。俊?/p>
“哎呀,曉得曉得,護駕啰嘛。要我說哈,叛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打一打的還不是都算球了,都做個樣子,只要不打韃子都行?!?/p>
“好像也不是叛的,是殺了幾個閹人。”
“兒豁,那喊我們去干哈?給那些個沒卵子的報仇嗦?鬼扯哦你?!?/p>
“你看你咋不信呢。咱跟你說,都說是換了個人坐龍椅,幾個大人不樂意,才發的兵。”
“誒誒誒,莫亂說哈。越說越離譜。哪個不曉得,安,都遭韃子抓來沒得人了,還換個人坐龍椅,換哪個嘛?你摁會編?!?/p>
“真的,你打聽打聽就知道,這邊人都這般說的,都有了太上皇了?!?/p>
“又是太上皇,太上皇摁是多?!?/p>
......
李娃靜靜地聽。正史中的“苗劉兵變”她只囫圇了個大概,如今外面傳的版本五花八門,真假難辨,她都愿意聽上幾句,權作樂子。
于老百姓而言,趙官家去了哪里,又回了何處,誰當了尚書、樞密使,又改了誰參知政事,誰又被誰追殺一路砍了頭,還有衙門口貼出來的一個字都看不懂的《罪己詔》,以及改了杭州作臨安,卻又定了建康行在的事,統統不如物價的漲幅息息相關,更不如金人的來勢洶洶叫人牽腸掛肚。
從春直到秋。
閏八月,陸陸續續有些在外跑商的鄉人返回西山,帶來了金軍第五次大舉南下的消息。
島上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聽說朝廷派了兵馬拒敵,與韃子打得犬牙交錯,人們便松口氣;聽說東京陷沒,杜留守引兵南撤,人們便唏噓不已;聽說韃子又在增兵,勢如破竹,人們便開始日夜祈禱。
戰爭的陰影籠罩在神州大地,但在西山島上,敗家滅國的花石綱被開采后留下的坑陷,在雨后形成大大小小的水塘,被圍繞周圍燦若黃金的常熟田,和蒼翠欲滴的山林掩映著,卻還在閃爍出晶瑩剔透的光澤,頗有些精巧可愛的美感。
仿佛大自然也在竭力掩蓋這時代丑陋的傷痕,意圖將其精心裝點成一副寧靜優雅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