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兒一臉的驚懼未定，坐在溶洞廳中，雙手捧著茶碗，指尖泛白，微微顫抖，強自定了半晌的神，待到不抖了，開口時卻還依舊帶著哭腔。

“韃子打到德清，城里頭皆言守不住了。傳師（郭仲荀，字傳師）他與我說，不可敵。可他擔著殿前副都指揮使，為兩浙宣撫副使守越州，若不能退，便只能降。我不應，他竟就連夜收拾，帶了親衛跑了，真正可笑至極！”

她的容貌本頗昳麗，平素一貫的大氣飛揚，此刻嘲弄苦笑，兼襯著臉上傷痕，看上去卻變成了陰沉猙獰的模樣。

“寺臣康允之遁去，錢塘縣令朱蹕自盡，郭宣撫已退遁嵊縣。”李飛站在一旁，垂著頭，叫人看不清神情，悶悶插話補充道：“他下面所遣錢塘江把隘兵二千余人焚劫蕭山而去，臨安無人守，韃子已經入城兩天了。你們不讓咱去......”

“你去能干嘛？”李娃斷然打斷他：“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蘇大哥自有分寸。”

“上行下效，官家自己跑得比兔子還快，怪不得底下人也跑。”李娃嘆口氣，知道歷史就這點不好，連恨鐵不成鋼的精神氣都沒有了。

轉向折枝兒：“你繼續。他走了，你就也出城了？”

“哪能啊！”這回是小奴接了話頭，搶先道：“咱家小籍被那人傷了心，又急又氣，很是燒了一夜，得虧還有珍珠兒姐姐一直勸著方才好些。”

“好不容易燒退了，小籍就執意要走。珍珠兒姐姐便說，走也沒處去，不如來尋李大娘子。”

折枝兒“哇”一下，哭出了聲：“我只一心想著離開那地，都沒問她要不要一起走，如今韃子入了城，還不知道她們，她們......嗚嗚嗚......”

李娃抿了抿唇，折枝兒是顯見得悔恨交加，可旁人這又怎生好勸？

側面侍立的小奴一塊兒啜泣起來，溶洞里一時只回蕩著女子的哭聲，一聲一聲悶入人心，壓抑而心碎，絕望又不甘。

縱使如李娃，游離幾年，一直冷眼旁觀者，都被她們哭得心里難受，感覺到一種難以名狀的鈍鈍的疼痛，更不消說如李飛，土生土長的宋人熱血少年，更是被哭得捶胸頓足，坐立不安，拳頭硬邦邦的無處發泄。

主仆二人哭了許久，終于，少年人再也憋不下去，狠狠一甩袖，轉身沖了出去。

碰到廳口的小高幾，還踢上一腳，鬧出挺大的動靜，反將折枝兒與小奴嚇了一大跳。

情緒的宣泄一旦被打了岔，理智便開始回籠，小奴抽抽噎噎幾次，斷斷續續開了口：“娘子別哭了，就算是都一起出了來又能如何？像咱們那般遇上韃子，跟留在城里，又有多少不同？”

“那也可能都被救了，”折枝兒亦在收拾自己情緒，聞言絞著帕子，低沉道：“總歸是不一樣的。”

小奴俯下身子，握住折枝兒的手，只搖頭：“救不了的。”

“娘子你也看到了，湯統制所領不過十幾騎，根本沖殺不過那些韃子，救下咱們兩個，連他自己都說是僥幸，多幾個人，定然救不過來的。真要叫那隊韃子給圍住了，別說是咱們了，湯統制自己都不知能不能脫身。”

李娃方才不好勸，這會子聽出些味兒來，不由問道：“你們過來，遇上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