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臂弓,其實為弩,有宋一朝,器械之利,窺神臂弓即則可見全貌。
只是江南百年無戰事,岳飛一支孤軍,縱有宜興縣令全力支持,四處搜羅,也僅僅武裝得起百來人的神臂弓;又因神臂弓的操作無需多少技藝,故此一部幾乎全由新兵練成,難以頂在頭里。
放在中軍陣中作伏兵用,卻是正好。
以腳蹬上好的弦繃緊到極限,弦上拇指粗的箭桿前端,鐵質的寒光在陽光下泛出奪命的壓迫感,沿著近乎平直的箭道,沒入突然被暴露的金軍前鋒線中。
變故本只在一瞬間。
金軍壓上烏延蒲盧渾的主力后,原本步步緊逼,將宋軍不斷壓縮向后,士氣昂揚,看見宋軍往兩側散開,第一反應只當是對手頂不住了,不僅未曾深想,反倒烏壓壓急涌上前,爭先恐后,生怕功勞被他人搶占了去。
弩箭巨大的力量,以及爆發式的速度,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對人員密集區域,造成的殺傷端地可怕。
與普通箭矢所致應聲而倒的情形不同,這些數量有限的神臂弩箭,支支皆能透胸而過,且連過數人后方才會受阻力竭,故此遭遇者并不會立刻倒下,而是人還立于陣中,卻從前胸后背不斷噴射出大股大股的鮮血,任誰都不消再瞧個第二眼,就知道沒有丁點搶救的必要。
噴濺的鮮血和穿糖葫蘆般的效果,對于遭遇者,致命;對于旁觀者,則更為震懾。
金軍臨時壘起的將臺上,完顏宗弼的臉色變換不及,從勝券在握到驚覺中計的突然,使他有那么一瞬間,顯得面目全非,異常猙獰。
倘若前鋒線上還是一開始的漢人、渤海人、奚人那等阿里喜們,乃至那落在后面的耶律馬五率領的契丹人等,他也絕不至于如此失態。
但烏延蒲盧渾一干主力不同。
金軍固然是勝仗連連,但宋人守城著實有一套,以致每每攻下一地,或多或少,精銳主力總有消耗,積少成多,損兵折將至此時,其實已達傷筋動骨的程度了,否則“搜山檢海”不會不繼續下去。
自家都在北返了,這些宋人居然還不識趣地湊上來,妄想在長江邊上包餃子,這叫完顏宗弼如何不惱怒。
“傳令蒲盧渾,叫他給我全力壓上去,必須一舉破了那甚‘岳爺爺軍’,看他宋人還如何張狂!”完顏宗弼站得高,望得遠,強定神多看了一刻,自然也就看出了宋軍陣中神臂弓不足的缺陷,不由又哼笑出聲:“哼!黃口小兒,也敢比照宗大元帥當得一聲‘爺爺’。枉我先還敬他是條漢子,卻原不過是沽名釣譽的鼠輩爾,吹噓得厲害!”
“正應了宋人那句話來著,螳臂當車!”
一席話,引來左右一片叫好拍馬之聲:“兀術英明!”
完顏宗弼的臉,重新掛上驕矜又溫和的笑容,對手下們擺擺手,玩笑道:“宋人已不足為慮,看來爾等可早些回營修整了。”
“哈哈哈......”臺上適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報!”一騎插旗快馬直闖至臺下,打斷了哄笑:“宋人襲營,宋人襲營!西南營損失慘重!”
笑聲戛然而止,完顏宗弼的嘴角仿佛卡在了臉上,提不起來,亦落不下去。
“該死,”靜默在足足兩息后,方才被替換成了勃然大怒:“赤盞是干啥吃的!......”
偏偏,他這回的大怒卻又被打斷了。
因為前方戰場之中,陡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雷爆聲。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前方,看向那個宋軍凹陷,金軍深入處,看向那騰起的火焰,和突然出現的場中空白處。
天雷。
神兵。
兩個詞,浮現在無數金人的腦海當中。
他們的勇氣,出現了一剎那的停滯,隨即開始漸漸地,被恐懼壓制。
是姚政領的人,騎著馬,居高臨下,不住地往韃子堆里,或射或扔,比襲營所用略大一些的鐵火球。
接受李娃提議而改進過的黑火藥,填塞進被喚作“震天雷”的鐵火球里,攜帶著超越時代,無與倫比的爆破威力,瘋狂震撼整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