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夢為名,真是被穿越者用爛的借口。
但架不住神鬼托夢,在古代,好用啊。
從趙跑跑到完顏九妹;從秦檜議和到“莫須有”之罪;從北伐推進到十二道金牌召回。一場長夢,悲歡血淚,英雄末路。
“后來呢?”岳飛沉默良久,開口時聲音竟有些沙啞:“大娘子此夢,可曾還有后續?又是何人最終得以復我山河?”
李娃搖頭,嘆氣,避開他渴求的視線,聲音愈發低沉:“夢太長,許多細節記不清,只知夢到最后,山河破碎,金甌不全,蒙古鐵騎鋪天蓋地,煌煌大宋終成泡影,漢人淪為最下等,再毫無尊嚴可言。”
聽到這里,岳飛再也忍不住,“蹭”一聲立起,雙眼圓瞪,激動喊道:“不,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李娃只是冷笑:“茍且求和,驅虎吞狼,已經干了一次了,以后再來一次又有甚稀奇?”
“千萬將士用命,抵不過廟堂諸公輕飄飄的幾句高談闊論。勤王大軍前仆后繼,他們都能送掉汴京,防御以為,送掉江山,就真的很難嗎?”
“只是個夢罷了。況且,想我大宋百萬大軍之中,竟就沒有一個能力挽狂瀾之人嗎?”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更有殺人放火受詔安。”李娃談及此,亦咬牙切齒,恨其不爭:“便單說那十二道金牌,倘若成真,防御當如何抉擇?是一意孤行,力挽狂瀾,還是一如夢中,無奈班師回朝?”
“眼睜睜看著大好局面打了水漂。”
岳飛頹然塌下肩膀,落回椅上。此題無解,朝廷有命,抗旨不遵,他做不到。
“想想宗大元帥,已是難得的知兵重臣了,可防御先前在他帳下時,必也多少見過或聽過他受掣肘的樣子。任他將東京經營得如何固若金湯,有聲有色,只一項,官家不肯還都,便就能抵了他所有的心血。”
“追贈、謚號,再高再尊,又有何用?”岳飛默然了,李娃卻越說越激動:“便說眼下,韓、張二位節度,一方重將,于此時局,居然也是說罷就罷。若防御當年送別宗大元帥之時,未曾細想過奴說的這些,那現今防御高升,也是時候好好想想了。”
“重振河山,只怕是,指望不了趙官家,指望不了朝廷的了。防御真有這個心,便得早做打算。”
“否則......”見岳飛一時捂了臉,更重的話,李娃有些說不下去:“奴是真的怕,怕噩夢成真,防御蒙冤,大宋將亡啊!”
話到了這個份上,多說也是無益,岳飛遲遲沒有抬頭,李娃便只靜靜地陪著。
她心里忐忑,猜不準岳飛是否有所觸動,觸動之后,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但她既然不想再逃避,總要來試這一遭的。
唯愿他的“盡忠報國”,從此不再限于一家一姓。
放眼天下,英雄豪杰正在輩出,未來結局或許誰也說不清楚,但亂世之中,占據大義的一方,天然具備吸引力。
輔以先見之明,經濟、政治、軍事全面發力,大事也不是不可期。
至于岳飛一面,當初宗澤和張所之死,對他觸動頗大,但那時的岳飛比今日還要更年輕稚嫩,觸動,停留在表面,堅定的,是他一顆抗金的心。
今日,聽了李娃的話,兼又有前頭日子的那些鋪墊改變,再次提起宗澤,他的腦海中,不由回想起許多過往。走馬光花的場景中,宗大元帥的郁郁不得志,幾次接受詔令時的身不由己,以及死前三呼“過河”的悲憤,一一定格。
同時,也回想起了當初他越級上奏時的那一次失意。
指望不了趙官家。
早做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