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楠一夜未眠。雖然睡覺這種事兒對于她來說可有可無、但扮作普通人過活那許多歲月,每天必須保證睡眠充足已經成為了苜楠的習慣。可昨夜,她竟然失眠了。
當司馬皓打著哈欠正準備去開門營業時,被正躺在太師椅上發呆的苜楠嚇了個激靈。他揉揉眼,語氣滿是驚訝:
“不是楠姐,您今兒怎么起得那么早?難得呀難得,那您怎么不順便把…”
怎么不順便把門開了這句話在司馬皓看清苜楠那臉色不太好的絕世容顏后,深深咽了回去。司馬皓很清楚,他要是敢說出后半句,苜楠會當場把他給打殘。別問為什么他那么清楚,這都是經驗。
得,楠祖宗又失眠了。惹不起惹不起。逃吧。
司馬皓腦海里閃過逃走的念頭,剛想找個借口開溜,就聽一旁冷著臉的苜楠道:
“明日,就是除夕了。”
“啊、哈哈哈哈,是呢是呢,還是楠姐您記性好,我都給忘了。”
司馬皓撓著頭,打著哈哈道到。
“去備些年貨吧。”
苜楠吩咐。
“啊?!啊!好好好,我這就去!”
話音才落,司馬皓立刻消失在原地。一秒也不敢停留。
剛洗簌完畢的花枝和陳苗苗剛到,就看到某妖的身形一晃,跑得那叫飛快,好似恨不得把所學法術里那逃命的本事全使出來。
“喲,怎么了這是?出大事了飛那么快?”
花枝一臉疑惑。
陳苗苗在一旁附和著點頭。
“真的是,一把年紀了還那么毛躁,還真當自己是個小孩。”
花枝吐槽著看向躺在太師椅上的苜楠,那嘲笑的表情在看清苜楠那張臉后,瞬間凝固。
“哈哈,那個啥,我看那小子辦事估計不太可靠,我這就去幫幫他。”
話未落,身形早已消失不見。只剩陳苗苗一臉茫然站在原地。
這,這都是怎么了?
“嘶~”
陳苗苗突然打了個寒顫。天氣預報說從今天開始山城會降溫,少許地方會下血。可對陳苗苗這個特殊體質來說,怎么可能會怕冷?可這突然襲來的寒意…陳苗苗默默的看向苜楠,這一刻木訥如她也瞬間明白司馬皓和花枝那似逃命般的行為了。可是…陳苗苗她不會法術啊。
誰來救救我!!!
陳苗苗內心高呼。
另一邊。花枝追上司馬皓,正互相討論著。
“花枝姐,我看最近要有大事發生。”
“嗯,我看也像。”
“楠姐居然叫我備年貨!你敢信?”
“不信又怎樣,咱們這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話是這樣說,你算算這都多少年了?”
“我記得…快百年了。”
“準確來說是七十六年。”
“…你沒事記這個干嘛?”
“那個,那年比較特殊。”
“時間對我們來說,不過是虛無罷了。不提這些,想想備什么年貨吧你!”
“得嘞,這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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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除夕。寵物舍時隔幾十年又迎來一次關門歇業。
后院,苜楠看著花枝司馬皓陳苗苗三人忙碌。
司馬皓是個有想法的,各式各樣的燈籠窗花都是昨夜他自己親手制作,世上獨一無二。司馬皓小心翼翼的把燈籠掛上,又輕手輕腳的去貼窗花。每個動作極慢,仿佛生怕把那些個小玩意兒給弄壞了。司馬皓內心很慌,后院每個角落基本都掛上了燈籠,能貼的窗戶啊,甚至柱子他都快貼遍了窗花,可是這時間怎么過的那么慢,煎熬啊有沒有。
陳苗苗是個勤快的主,從早上6點起來就開始打掃整個寵物舍,這會兒正在給后院的假山,溪里的各種寶石打蠟。這是個繁瑣的工作,陳苗苗內心其實并不樂意這樣做,累死個人啊。可是,她不敢停下,一停下,心里就發怵。總感覺只要自己一停下,苜楠會找她聊聊人生。
花枝也一樣,從昨夜個就在廚房搗鼓,每一粒米都仔細洗到現在,面皮都快搟了一千張了,能洗的菜,都已經被自己洗了數十遍。做的菜肴已經近三十道了,還都是些耗時費心的菜系好吧?花枝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看向窗外。
今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今日格外的冷。而她們自然是不怕冷的,怕的只是某人的渾身寒氣罷了。
今日沒出太陽,甚至從早上到現在還稀稀疏疏的飄著細雨。一眼看過去,整個城市籠在一片雨霧里,冷清中又夾著熱鬧。
外面炮竹聲煙花聲從早上就開始陸陸續續響起。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此起彼伏。和寵物舍里的安靜相比,仿佛這里是另一個世界。
想到這花枝突然笑了。這里,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
隨著最后一絲光亮躲到山后,黑色慢慢爬上夜空,司馬皓,陳苗苗,花枝三人松了口氣,如釋重負。隨即三人臉上都浮現歡喜,隨著花枝的一聲高喊:
“開飯啦~!”
終于結束了,這提心吊膽的時光。
四人圍坐在放桌旁,桌上擺滿了三十多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聞著這香味,陳苗苗和司馬皓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說,花枝的廚藝那是一絕,只可惜花枝本人很少下廚,千年漫長時光里,司馬皓記得,這是第四次吃到花枝做的菜。
“花枝姐姐,你可真厲害。”
陳苗苗真心夸贊。
“那是。”
花枝揚起下巴,絲毫不謙虛。
“楠姐,您看,我們都忙活了一天了,可以開動了嗎?”
司馬皓可憐巴巴地看向苜楠。
“有人還沒來。”
苜楠開口。
人?誰要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誰會在人家吃年夜飯的時候來?還早不來晚不來踩著飯點來?
花枝三人一臉問號。
就在這時,前院響亮的敲門聲傳到后院。司馬皓呆了呆,起身笑嘻嘻說:
“我去我去。”
心里嘀咕是哪個膽子大的,敢不請自來。
外院大門,劉希盼和郭晶珍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候著。郭晶珍問:
“你確定苜老板她們在嗎?這大年三十的,我看早上這門就沒開過,人家不回回去過年了吧?”
“我的直覺告訴我,苜老板她們肯定在。”
“你說你這人,哪有大年三十踩著飯點來別人家里拜年的。”
“嘿嘿,我就是覺得苜老板她們或許太冷清了些,過來熱鬧熱鬧。”
郭珍晶瞪了劉希盼一眼,在說自家的男人沒禮貌。
這是兩人聽見身后傳來年輕溫柔的男聲:
“請問兩位也是來找苜老板的?”
劉希盼和郭晶珍轉過身,就看見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男一女,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看樣子是對小情侶。一只漆黑的烏鴉,停在女生的肩上,那雙黑豆子般的雙眼,正盯著他倆看。
郭晶珍驚訝,居然有人和自己男人一樣,呃,一樣沒禮貌。
劉希盼反應過來,立馬笑道:
“是的,兩位也是?”
“正是,真巧,沒想到有人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你們是苜老板的朋友?”
劉亦澈含笑問。
“算…算吧。我們是苜老板的客人,之前在這領養過一只橘貓。”
“那還真的巧,我們在這領養了一只烏鴉,喏,就是它,它叫小黑。”
劉亦澈說著指向站在莫婉語肩上的烏鴉介紹到。
“那還真是有緣吶。”
這時沉重的木門打開,司馬皓從門里探出頭來,聲響打斷了正在攀談的兩人。四人目光同時看向司馬皓,眼里都是驚喜。
“原來是你們啊。”
司馬皓看著拎著大包小包的四個人,眼神有些意外。
“進來吧。楠姐正等著呢。”
沒給四人問好和解釋的機會,司馬皓直接把人給領進后院。
四人心里很震驚,苜老板,知道他們會來?震驚過后有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楠姐,客人來了。”
司馬皓一進后院正廳,就喊道。
四人跟著進門,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苜楠,還有一旁的花枝,陳苗苗,立馬把各自帶的禮品送上。禮物并不珍貴,四人心里知道,對苜楠來說,什么金銀珠寶都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心意。所以四人都不約而同的送了自己家鄉的特產,或是自己親手做的些小玩意,或是一些新奇的小物件。
“苜老板,大年三十來打擾,還請你不要見氣。我們就是想著,想來和你們一起熱鬧熱鬧。”
劉希盼恭敬開口解釋,其余三人在一旁瘋狂點頭。
“來者是客,都坐下吧,嘗嘗。”
苜楠一開口,四人便找了位置坐下,看著慢慢一桌子菜,雖然他們已經提前用過晚飯,可看著這菜色,聞著這香氣,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花枝高傲的哼了一聲。
“哼,今天算你們有口福了。”
“今兒人那么多,我去拿點酒來。楠姐,你要喝點啥?”
司馬皓熱情招待。
“嗯,喝新歲吧。”
苜楠答。
“這個不錯,好幾年沒喝過了,嘿嘿嘿,你們幾個是真有口福。我去拿,兩壇子夠不?”
“你們客氣了,是我們多少打擾,還得麻煩司馬小哥跑一跑。”
劉希盼始終年紀大些,這段時間的應酬磨練,嘴巴子也比別人說話好聽些。
“不麻煩,就怕你們喝不盡興。”
說完司馬皓沒在墨跡,立馬拿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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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驚呆。司馬皓說的兩壇,他們都以為只是那只種普通的小壇子,最多一壇有個三四斤,那還可以接受。可是,這是…五十斤的壇子啊!而且那壇子看上去仿佛年歲久遠,少說得幾十年的酒。幾十年的酒,固然是好酒,可是這數量…是要喝死人的節奏嗎?他們可還不想死,惜命的緊。
司馬皓花枝兩人對四人的反應很滿意,嘴角忍不住上揚。陳苗苗表示,酒這種東西,不就是喝水嗎?
菜奇了,酒齊了,人也齊了。還等什么,開整!
苜楠本就話不多,眾人一一敬了苜楠酒說了些祝福語后,在花枝和司馬皓兩個話嘮加社牛的帶領下,漸漸放松下來,幾杯酒下肚,開始談笑風聲。
新歲,是苜楠七十六年前釀的。顧名思義,新歲新歲,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歲歲平安,萬事遂意。這酒并不烈,度數也就二十來度,入口香甜,后味清醇,一般人喝個一兩斤那是沒問題的。這酒也并不打頭,反而有祛濕處乏的作用。
杯影交錯,司馬皓劉希盼以及劉亦澈三個男的,已經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甚至開始化起了拳。莫婉語本就性格內向,雖也喝了不少,依舊話不多,只是在一旁傻笑著聽著花枝與郭晶珍交談,偶爾符合個“嗯,對”。
陳苗苗看著劉亦澈劃拳實在是不行,人都快喝麻了,都贏不上幾拳,頓時俠女精神,上去幫忙打勢要踩翻司馬皓和劉希盼。還真別說,這姑娘劃拳可是真狠。最后本是去幫劉亦澈的,發現司馬皓兩人不是對手,興趣一來,連自己的隊友都不放過了。
苜楠看著眼前這一幕,人算多,卻很熱鬧,也很溫馨。有多久沒這樣了?她在心里問自己。許久了吧。好像是七十六年。
七十六年,對于她來說,就是這漫長歲月里的七十六秒,可對普通人來說,是一輩子。苜楠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有了興致,她知道今夜劉希盼一行人會來,她本可以閉門謝客,但她竟起了一絲不忍,不忍那四人失望。興許是因為自個失眠吧。
想起失眠,苜楠臉色又沉了下去,她站起身離了宴席,獨自到院里散散心。
推開門走出來那一瞬,苜楠才發現不知何時,外面竟飄起了碎雪。在山城這個地方,很少很少會下雪,雖然天氣預報有說會下雪,但是能下到這里,確實又些意外。
苜楠伸出手,去接那細小的雪塊,雪塊落到她的手心,久久不曾融化。似她的內心一處,有座冰山,萬年不化。
苜楠不經嗤笑,笑自己,傻的可以。為了那縹緲虛無的希望,等了萬年。苜楠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日子,這種等待,要到何時才是個頭。
就在苜楠傷感之際,有個聲音輕聲喚她:
“小楠。”
苜楠不用看,便知來人是誰。
“何事?”
苜楠問。
“你看,這是什么。”
男子一身黑色西裝,披著一件紅得刺眼的大衣,長發隨意在腦后扎了個馬尾,那張美艷的臉,帶著笑意,緩緩朝苜楠走來。
苜楠瞇眼,這個男人還真是…長得,禍國殃民。
她接過男人遞過來的一只錦盒,打開一看,里面立馬飛出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看見蝴蝶的那一瞬,苜楠愣住了,良久良久,一顆冰涼的水珠,從她下頜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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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點。跨年的鐘聲準時響起,更加響亮的鞭炮聲隨即而來。漆黑的夜空立馬被五顏六色的煙花填滿,織成一幅幅絢麗多彩的錦繡畫卷。
司馬皓七人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院子里,開心的放著煙花。那鮮艷的顏色把眾人的臉照映的更加通紅。劉希盼,郭珍晶,劉亦澈,莫婉語四人雖腳步虛浮,明顯是喝了不少。但那醉意絲毫抵不上臉上洋溢著的幸福。這幅畫,更美。
苜楠靜靜的看著幾人放完煙花,又坐在院子里的長廊上聊天。這一熱鬧,便已是凌晨兩點。
花枝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苜楠,見苜楠臉上雖沒怒氣,但有一絲倦意。花枝便開始組織眾人,開始最后總結。
司馬皓負責把四人送出寵物舍。準確說是直接送回家。不過就是兩秒的事。
陳苗苗負責收拾殘局,兩壇子酒全喝完了,一百斤,劉希盼四人貢獻了五斤的量。其余的,就是花枝司馬皓陳苗苗三位大神的貢獻了。
花枝看著坐在主位上發呆的苜楠,皺了皺眉問:
“你這是怎么了,我已經忘記是有幾年沒見過你這樣了。”
回應她的,只有苜楠的沉默。
花枝也不介意,慢悠悠的磕著陳苗苗端來的瓜子。直到瓜子都磕完了五斤斤,天已經開始擦亮。
苜楠終于開了口:
“我想,他應是回來了。”
“哐當”,花枝手里那用來盛瓜子的白玉瓷盤應聲落地,花枝立馬捂著因為太過震驚磕瓜子咬到的舌頭,含糊不清的叫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