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星走出牢獄，剛至門口，便被一個巴掌重重的從左到右扇歪了頭。

燕南星擦了下嘴角的血跡，一聲委委屈屈的：“二姐。”眼淚嘩嘩的可是往下掉。

燕飛雪將早已備好的黑色斗篷蓋在弟弟的腦袋上。

用壓抑著，很溫和，卻明顯帶著氣的聲音道：“回西寧，這里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說。”

燕南星：“可我的兄弟，還有他們的家人？”畢竟江湖情義，他想試一試。

啪，又一個巴掌。

燕飛雪冷靜的看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弟弟：“你以為我愿意救你？我救的不是你，是族人。”

燕南星低下頭，斗篷遮住大半張臉，看不出悲喜，手下意識的去牽姐姐的裙擺。

第二日一早，燕南星問姐姐要了點錢，買了廬州城最好的酒、還有上好的肉食，易了容，去給兄弟送行。

卻得知刺史大人章顯并未死。如此一來，他們的罪名便是刺殺朝廷命官未遂。如此一來，他的二位兄弟很可能就罪不至死。

燕南星大步往府衙跑，快到門口時，碰見洛卿九低頭坐在府衙門口，便走過去坐在其旁邊。

洛卿九抬頭看其一眼，有些驚訝：“你怎么還在這里？”

燕南星摸摸自己的胡須，又將帽檐朝下壓了壓：“你知道我是誰？”

洛卿九心情低落，連頭都沒抬：“你昨天泡了我的藥水，我聞得出來。”

燕南星便不再繞關子，直接問：“那程威風跟張之意，你可知現下如何？”

洛卿九仍舊是沒有抬頭，只是用一根樹枝撥弄著地上的石子。

洛卿九：“死了。”

燕南星驚訝不已，手中的吃食掉落在地上。

洛卿九手一伸便接住了，抬頭訝異的看向燕南星。

洛卿九：“你很在乎他們？”

燕南星頭朝下低，有點想哭：“我們是結義兄弟。”

洛卿九：“可他們在提審時，為了自保，一口咬定是你殺了刺史大人。”

燕南星還在為他們找補：“刺殺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他們不想牽連族人。”

洛卿九：“那你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嗎？”

燕南星的直覺告訴自己，此事不簡單。

洛卿九：“章大人沒死，被我救了。你們刺殺朝廷命官未遂，章大人本打算廢了他們二人功夫，治個流放之罪，五族之人連坐。以儆效尤，威懾威懾江湖中你們這些罔顧律法之人。”

燕南星頭朝下低的深沉。

燕南星：“我從小便夢想可以參加武試，當個將軍，五年前，我一個堂叔犯事，五族之人，十年不得參加科舉，那時我便恨死了他。我張兄、程兄的族人，應該也恨透了他們，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洛卿九繼續用木棍擺弄著地上的石子：“張之意的族人，有幾戶顯貴人家，為免于牽連，向官府承諾，于七天之內追回章府損失所有財產，并十倍奉還，以求將功補過。張之意改判為，五族之人一人一棍、一口唾沫，將其直至打死。

至于程威風，五族之內沒有什么能人，倒是一人一口唾沫，罵的其以頭搶地，撞死了。”

燕南星嚇得背脊發寒，昨日姐姐的那句話，如同一記回旋鏢，后知后覺。

燕南星低沉著頭：“多謝，你與我說這些。”

洛卿九突然抬頭，仰視其：“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江湖俠義？”

燕南星沒有回答，只是低沉著頭，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叫了洛卿九一聲，府衙外的墻角，便只剩下易了容的燕南星一人。

回到臨時居住的客棧。洛卿九思考許久，還是鼓起勇氣，去問師父。

洛卿九：“衍之哥哥來廬州，真的是要幫章顯這個壞蛋？”

洛清河聲線溫和，慢悠悠的給自己倒杯水：“章大人怎么壞了？”

洛卿九：“外面的人都說章大人收受賄賂，城中的商戶除了每年要交稅，還要單獨給他一筆錢，那些商戶的日子，都不好過。”

洛清河：“可西北三年大旱，章大人用這些錢買了糧食送給西北的百姓。還有西南蝗災時候，也是章大人以廬州的名義送去救援物資。”

洛卿九：“可收受賄賂本就不對，他做再多的好事，也不能抵消他收受賄賂的罪過。”

洛清河：“可這罪不至死啊？”

洛卿九突然恍然大悟。

燕南星、張之意、程威風一行人所說的為民行道、鏟除貪官，其實并不對。章顯的過錯，自有官府的人去問罪，而他們三人越俎代庖，正被人當了槍使，還有那些趁亂搶劫的江湖人士，這不叫劫富濟貧，而是藐視王法。

廬州城又下了一場雪，積雪很厚，洛卿九被困在客棧里，趴在一個靠窗戶的桌子上看窗外飛雪。

一個少年跟著一位身穿道袍的長者進了客棧，那少年劍眉星目，身后背著一柄快比其人還高的劍。

突然一支暗箭冷颼颼的從男孩身后射出，洛卿九下意識的大喊：“小心，有暗箭。”

少年左手一抬，暗箭被其手中匕首斬斷，隨后飛向一旁的雪地，并迅速鉆到雪里，被雪掩埋。

一切動作行如流水，少年并未回頭，仿佛這種暗殺只是常態。

洛卿九暗自揣測著，這種人在江湖中的仇家一定非常多吧。

洛卿九仍舊望著窗外的方向，少年突然停下腳步，背過身，以一種防守的姿態站在客棧門口。

道士推門進來，步伐無聲，走至洛卿九對面，一句：“小施主，你師父呢？”

把洛卿九嚇了一大跳。

洛卿九反問：“你徒弟呢？”

老道士被這反問弄笑了，摸著胡須，一副了然的慈笑：“你說那個孩子啊？他有家人，卻無父無母，刺殺他的人，便是他的家人。”

少年的身世勾起了洛卿九的興趣。

洛卿九：“他們為什么要殺他？”

老道士繼續摸著自己的胡須：“你可以自己問他。”

洛卿九搖頭：“我不問，這世間奇怪的事情多了，我管不來，也沒必要管。”

老道士：“我與你師父乃故交，你就跟他說，有一位老道士，來下當年沒下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