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姑娘,這蘿卜沒毒,婆婆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在這里賣蘿卜。婆婆看的出來你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三十文錢對你來說不過一頓飯錢,對于婆婆來說,卻是老伴的救命藥錢。”
老婦人抓住洛卿九的衣袖不放,洛卿九內心五味雜陳,知道婆婆也是實在沒法了。
終于明白師父的那句話,對于上層人士,藥方要按貴了寫,療效好,錢花的也開心,對于貧苦百姓,要寫最便宜的藥方,能治病、能保命便可。
洛卿九問了老婦人老伴的病癥,便寫了一個方子,讓老婦人拿著方子去找他們看病的坡腳大夫,看是否可以用這個方子抓藥,并且又多給了其三十文錢。
顧星河對此卻是十分鄙夷:“這樣的人家,普天之下到處都是,你幫得了一個,能幫得了全部?”
洛卿九停下腳步,轉身面向顧星河,目光堅定、執著。
洛卿九:“我是幫不了全部,可是今日我碰巧有這三十文錢,總比你胡亂猜測人家下毒要好。”
她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邊說,還邊掏出銀針試了一下毒,又淡然道:“我從京城而來,下沒下毒,我又不會輕易去吃,真真假假又何妨,萬一,是真的呢?”
兩段話,讓顧星河不禁一愣,細細想來,也并非全無道理。
二人再往前走,不多會,便到了廬州城最熱鬧的一條街:淮河路市集。
洛卿九喜歡的東西可太多了,在京城時候,不是在太醫院跟著師父整理藥材,便是在后宮聽三皇子絮叨其那些枯燥乏味的功課。一年也只有一兩次能出來逛逛街市,所以到達淮河路市集時,她十分的興奮。
突然小跑著朝人群里擠去,顧星河眉頭緊鎖,緊跟其后,不多會洛卿九的手里便拿滿了東西,皆是吃的、喝的。
不遠處突然傳來鑼鼓聲,人群熙攘皆圍過去,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一個大嗓門的女子用喜悅的聲音喊著:“新店開張,全場三折起,進店更有好禮相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洛卿九探過頭,踮起腳尖,也想去瞧瞧。她的發簪被人群擠得歪斜了幾分,卻渾然不覺,只睜著一雙杏眼往聲源處張望。
那鑼鼓聲愈發近了,震得地面都微微發顫,夾雜著銅錢與紅綢飄舞的脆響。
“糖畫!新店送糖畫咯!”小販推著木車從巷口擠進來,金黃的糖漿在日光下拉出細長的絲,轉眼便凝成栩栩如生的鳳凰。孩童們尖叫著追逐,險些撞翻洛卿九手中的食盒。
顧星河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拽回身后,掌心貼著她手腕的溫度還未散去,便聽見她嘟囔:“哎呀,糖畫……”
他眉頭鎖得更緊。這鬧市向來魚龍混雜,方才見她擠進人群買零嘴已夠冒險,如今又對新店促銷這般好奇。她倒是半點不懼,連手中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都顧不上,指尖還沾著芝麻糖的甜膩。
遠處那家新開張的胭脂鋪招牌金光刺眼,店門前堆著成箱的胭脂禮盒,幾個穿紅衣的伙計正往路人手里塞香帕——那帕子上繡著的荷葉紋樣,跟洛卿九腰間的荷葉樣式錢包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讓顧星河心中一緊,他眼神掃過人群,愈發警惕。
“三折?當真?”幾位愛美的婦人被伙計拉進店,笑聲混在鑼鼓聲里。洛卿九的眸子亮起來,像發現秘寶的貓兒,腳尖不自覺又往前蹭。顧星河忽覺袖口一沉,她竟將滿手食盒全塞給他,自己已扒住人群縫隙往店里鉆。
“站住!天色晚了,我們要趕緊回去了。”他低喝出聲,卻淹沒在周遭喧鬧。只見她青衫下擺一閃,已混入那紅綢翻涌的人潮中。
洛卿九的腳尖剛踏入胭脂鋪門檻,一陣甜膩的玫瑰香便裹住了她。跟隨著清香一路往前走,雕花柜臺后站著個穿桃紅大氅濃妝精致的女子,想必,便是老板娘了。
眼尾一抹朱砂痣,格外惹眼。
其名字,也奇特,名叫:莫招惹。據說在江南一帶開了不下于十間胭脂鋪,十年來一直在尋人啟事找一個人。
莫招惹無意間抬頭,在掃見洛卿九腰間那枚荷葉紋樣的荷包時,手中翡翠鎮紙“咚”地砸在案上。
“你跟洛清河什么關系?”她嗓音尖利如刀,撥開人群徑直走來。
洛卿九被那氣勢逼得后退半步,油紙包的桂花糕險些掉落。婦人忽地扯下自己腰間的荷葉樣式錢包,跟洛卿九腰間的荷葉錢包一模一樣。
莫招惹:“這是飛雪當年親手繡的荷包,一共兩個,一個送給了其心上人。當年江湖游醫洛清河收下后,卻轉頭消失十年!你該不會,是他的女兒?”
莫招惹指尖發顫,帕子上的荷葉仿佛浸了血。圍觀客人們竊語聲炸響,顧星河從身后攥住洛卿九的手腕,將她護在臂彎陰影里。
顧星河嗅到老板娘袖口暗藏的檀香與一絲極淡的藥味——那氣味與洛清河身上的味道幾近一模一樣。聽老板娘這話,似乎是一段感情糾葛。
“洛清河是我師父,我不是他女兒。”洛卿九攥緊荷包,繡線硌得掌心發疼。
她記得燕飛雪的名字,她是師父的紅顏故友,師父此番前來廬州便是為了燕飛雪。
師父在太醫院的住處還有一柄未取走的劍,劍鞘上刻有“飛雪”二字。
莫招惹:“我初識洛清河時,他便在找一個人,后來又為了那個人去了金陵,之后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你說他棄我們這些朋友與飛雪不顧,究竟是為了什么?除了情還能有什么?
或者,你不是他女兒,是他情敵的女兒?你父親是誰?你娘親又是誰?”
洛卿九語氣堅定:“我師父對燕姑娘是有情義的,但這并不是非她不娶的理由。”可她的雙肩,已經開始微顫,她沒有父母,師父更禁止她問起這些。
婦人忽冷笑出聲,將荷葉錢包甩向柜臺銅鏡:“我飛雪妹妹苦等了你師父十年,誰曾想,你師父一直躲在京城,他不喜歡我飛雪妹妹,大可直說,何必一直躲著不見。”
鏡中映出洛卿九茫然的眼,與師父案頭那張泛黃藥方上“飛雪難愈,心疾無解”的字跡重疊。
顧星河余光瞥見老板娘袖口滑出一枚暗紋信符——那圖騰與前些日子暗殺他的那些人中,其中一人所攜帶的一模一樣,袖口里,將暗藏的匕首抵在掌心。
習慣了被人追殺的日子,顧星河對危險的敏感度格外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