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府衙后堂的審訊室,燈火昏黃,空氣仿佛凝固。莫招惹被精鋼枷鎖固定在沉重的木椅上,脖頸的紗布是顧星河留下的恥辱印記,但此刻她眼中的不甘與憤怒,卻并非全因那少年。
她死死盯著主位上的裴衍之,以及他下首那個擺弄著手中醫(yī)書、心思深沉的小女孩——洛卿九。
官府把莫招惹抓來的理由是欺凌軟禁孩童。
這在她看來簡直荒謬可笑,在胭脂鋪,她被顧晏初用匕首抵著喉嚨,顏面全無,毫無反抗之力。這份奇恥大辱簡直無法想象,她的武力值在廬州城的武力排行榜上,那可是一百名以內(nèi)的,不說是頂尖高手,那至少也是一名高手。
莫招惹:“裴大人,我知道你是從京城來的,你要抓我,是不是得換一個合理合法的名頭?”
裴衍之:“那就,企圖暴力欺壓稚童不成,反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反殺,隨后被扭送至官府,可成?”
莫招惹:“不成。”
莫招惹的聲音因激動和頸部疼痛而嘶啞,“那我豈不是更沒面子了,好歹我也是廬州城排行榜上前一百名的高手。小丫頭,你說句公道話,胭脂鋪里,我可曾欺負你,動過你一根手指頭?”
洛卿九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故意用稚嫩的聲音委屈道:“你威脅過我。”
洛卿九這般模樣倒真像其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可洛卿九在胭脂鋪的表現(xiàn),讓莫招惹覺得這丫頭沒這么簡單。
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孩子該有的表現(xiàn),是她大意了。
裴衍之寵溺般的看著洛卿九,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莫招惹,抓你的理由,本官自有公斷。你強留一個九歲的稚童于胭脂鋪內(nèi)是事實,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反殺也是事實。
洛卿九是太醫(yī)院首席御醫(yī)洛清河的弟子,又是皇后身邊的紅人,三殿下的伴讀。你竟敢招惹她?
莫招惹啊、莫招惹,你究竟是對洛清河有多喜歡,竟然歪心思動到其徒弟頭上。”
“喜歡?”莫招惹呸一口唾沫,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有怨,有憤,還有一絲深藏多年的不甘。
莫招惹:“裴大人,你錯了!老娘并不喜歡洛清河那個沒良心的混蛋!老娘是為我最好的姐妹——燕飛雪不值!”
洛卿九和裴衍之相互對看一眼。
裴衍之:“燕飛雪的弟弟燕南星與刺殺廬州刺史一案有關(guān),你知道吧?”
莫招惹一愣,廬州刺史章顯遇刺前一天,燕南星找過她,給他一個包袱讓她轉(zhuǎn)交給燕飛雪。
那天,燕南星嚷嚷著要去行刺廬州刺史,可昨日的公告出來,現(xiàn)場抓到的刺客有兩人,并沒有叫燕南星的。
裴衍之又道:“年關(guān)將至,大雪封路、道路險阻,我堂堂正三品官員,護送洛清河一路從京城來到廬州,便是為了還你那好姐妹燕飛雪的情。
你們江湖人重情義,洛清河從官府手里救下刺客之一的燕南星,你可知這中間周旋,他要欠下多大的人情?”
洛卿九頭朝下點,撅著小嘴,一臉不愿:“若不是因為你那好姐妹,我現(xiàn)在就應(yīng)當(dāng)在太醫(yī)院的暖閣里烤著小火爐,好不逍遙自在。”
莫招惹:“燕南星真的被抓了?”
莫招惹還是不信,廬州刺史章顯遇刺的第二天,她將東西轉(zhuǎn)交給燕飛雪,正好說到了有刺客被抓的事,燕飛雪只是很平靜的說,燕南星在遇刺前晚便被她軟禁了,跟那廬州刺史遇刺一事無關(guān)。
難不成那個時候燕飛雪就開始向洛清河求救了?她故意說自己的弟弟與廬州刺史遇刺一事無關(guān),便是為了之后好幫弟弟燕南星擺脫罪名?
洛卿九:“你這腦袋可真不如你那好姐妹聰明。”
裴衍之:“你說當(dāng)年,洛清河他要找的人有了線索,之后便去了金陵,他可曾說過,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話題一轉(zhuǎn),正是裴衍之與洛卿九想要知道的內(nèi)容,同時也是一直困在莫招惹心中的謎團。
莫招惹:“最初在廬州城相識的時候,他便四處打聽一個人,一個會醫(yī)術(shù)的女子,長的非常的漂亮,光看畫像就足以讓人傾心,那畫像中的女子,手里拎著一個藥箱,應(yīng)該是一名醫(yī)女,洛清河說那是他師姐。”
裴衍之:“你跟去金陵城之后,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莫招惹渾身不禁哆嗦一下,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詭異的金陵城。
莫招惹:“金陵那個地方,很邪門。我是洛清河走了半個月才去的金陵,我追過去的時候,城里的人全都像丟了魂!”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描述噩夢般的語氣:“大白天,街上的人走路都打飄,眼神空洞、迷離,跟行尸走肉一樣!我四處拉人問有沒有見過一個特別俊朗、背著藥箱和劍的男人,或者問最近城里有沒有什么大事、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人進出……”
洛清河與裴衍之皆屏住呼吸,等待后續(xù)。
莫招惹打了個寒噤:“那些人,要么一臉茫然,像聽天書一樣看著我,要么說‘不知道’、‘記不清了’;要么就前言不搭后語,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什么東街的豆腐西施今天沒出攤,西門的王老頭又跟人吵架了……
可當(dāng)我問起具體的時間,比如洛清河可能進城的那幾天,或者再往前推一兩個月,他們眼神更加恍惚,拼命搖頭,說‘不記得了’、說‘近日金陵城沒發(fā)生過什么,也沒有異邦人來過’,我再問什么異邦人,他們卻仿佛見了鬼一般快速的逃離。”
莫招惹的眼神里充滿了當(dāng)時的驚恐:“整個金陵城,就像被罩在一個巨大的、讓人昏睡的罩子里,大霧彌漫,街上行人非常的少,所有的人,對最近兩三個月發(fā)生的事情,記憶都是破碎的、缺失的,就像那段記憶,被人用一塊巨大的抹布,硬生生給擦掉了。
我在城里待了幾天,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越來越沉,越來越木,總想睡覺……我害怕了,不敢再待下去,只能離開。”
她看向洛卿九,眼神復(fù)雜:“所以,我沒找到洛清河。他就像一滴水,在那個詭異的金陵城里徹底消失了。后來,聽說京城里,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御醫(yī),名叫洛清河,剛被陛下提拔為太醫(yī)院首席御醫(yī),見過畫像我才知道他去了京城。”
裴衍之眸光復(fù)雜,再后面也問不出什么,便讓人將莫招惹押下去。
金陵城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是陛下一直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