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手中的梭針不停，開口說道：“何事？”

嚴恒也十分耐心，恭敬回道：“回師尊，凌云山三大長老攜百余內門弟子齊出，表面上是帶弟子歷練，實則，是為尋蕭前輩。”

不用他說，姜妍也知道凌云山為了找回蕭飛有多著急了，以蕭飛這樣的奇才，飛升不過遲早的事情，凌云山本就如日中天，若再出個飛升的仙人，怕是千余年內都沒有宗門可以制衡。

所以，蕭飛不能飛升，所以，姜妍找到了蕭飛，可姜妍當真是為了魔道不被仙道壓制而選擇接近蕭飛么？

不，當然不是，一如傳言，蕭飛確是上門挑戰關琊山，卻不如傳言所說的那樣，蕭飛只挑戰關琊山的魔尊，而是欲把關琊山給鏟平了，原因么，是因為關琊山的弟子與蕭飛的師弟有過節，蕭飛就直奔關琊山，想把關琊山給滅了給師弟報仇。

當時的姜妍只能率門內精銳對戰，后面的就跟傳言差不多了，蕭飛見到了姜妍，被這個魔尊所俘獲，敗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經過這事姜妍心有余悸，誰知蕭飛夜闖她的閨房，說看上她了，這讓姜妍很震驚，同時，又很開心。

此后不久，蕭飛喜歡關琊山魔尊的事情被各魔門的魔尊得知，這是姜妍故意泄露出去的，是為了讓眾魔門覺得關琊山有利用價值，而關琊山，也可借眾魔門的力量，達到門派興旺的目的。

接收到這些回憶，令云漫很是詫異，原來從一開始，姜妍就把關琊山興盛的主意打在了蕭飛身上。

蕭飛是準飛升的修士，凌云山又是仙道第一大派，說起來是惹不起的，但姜妍還能從眾魔門中獲得支持，那么蕭飛一次次的敗落就是姜妍和蕭飛的故意為之，或是說蕭飛為了姜妍做下的妥協，還有什么比擊敗修仙界第一人更能讓關琊山一舉成名的？

收回思緒，姜妍放下手中梭針，平靜說道：“知道了，不日本座自會回去，你也趕快走吧，蕭飛修為深不可測，別被他發現了。”

“是，那弟子就告辭了。”嚴恒道，隨即一溜煙兒就消失不見。

嚴恒走后，姜妍望著遠遠河岸，沉默許久，云漫能感受到她心里的矛盾，乃至一絲悔恨和痛苦，可她還是選擇了關琊山。“對不起蕭飛，我，也是沒有辦法。”

黃昏暮色，霞光如火，蕭飛手里提著魚簍，自紅光中走來，坐在屋門口等待的姜妍看見了他，倏地起身朝他跑去，一頭扎進他厚實的胸膛，然后仰起臉吻在他的下顎，伸手撫順他額前濕發，一臉高興的說：“我都餓了，就等著你拿魚回來下鍋。”

蕭飛也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滿是寵溺。“走，回家。”

然后蕭飛一手提魚簍，一手摟著姜妍的腰就往小屋走去，姜妍也歡喜的抱著他手臂，看起來像極了甜蜜夫妻，可云漫知道，這恐怕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像尋常夫妻一樣，蕭飛吃完晚飯刷碗，姜妍就燒水洗漱，其實，修仙之人的身體不會如凡人那樣生垢，但如果不跟凡人一樣生活，似乎又少了一種意趣。

蕭飛忙活完了，姜妍也打好了水，擰了毛巾就往蕭飛臉上擦，洗完臉又把水倒進腳盆里，把蕭飛往凳子上一摁，動作熟稔得像是做了千遍萬遍。

她的手在蕭飛的腳上來回搓洗，可凳子上的蕭飛卻眸光一暗。“你要走了，是嗎？”

姜妍的手頓了頓，接著繼續給他洗腳。“嗯，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蕭飛沉默稍許，驀地拽起蹲在地上的姜妍，扣住她后腦勺就親了上去，原本拿著毛巾的姜妍把毛巾也丟了，只顧著和蕭飛親熱，總歸云漫也已經習慣，只是這一次，兩人似乎格外忘情和激烈。

蕭飛把姜妍的雙手按在竹板床上，似讓她感受到他的力量，似不容她反抗，聲音粗沉。“妍妍，你說，這一次，你不會再騙我。”

云漫都能感覺到姜妍在蕭飛的壓制下動彈不得，可姜妍愣是不服輸般，死命翻身而起，趴在蕭飛身上，喘聲道：“蕭飛，你信我。”

云漫想，姜妍能掙脫蕭飛的桎梏，只怕是蕭飛擔心真的傷到了她，蕭飛望著眼前的人，仿佛要望進她的眼底，許久，才伏在姜妍耳邊說道：“我，信你。”

隨后，就是不可言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不消停，直讓云漫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當然，是姜妍的骨頭，奈何自己能體會姜妍的一切，云漫也很是無奈呀，這可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云雨！

兩人身布密汗，濕發交纏，姜妍枕在蕭飛臂彎，似還意猶未盡的撫著蕭飛胸口。“你等我回來，以后，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再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仰起頭望向蕭飛，卻看見蕭飛眸色暗沉，后面的話姜妍也咽了下去，沒來得及說出來，云漫曉得她的心聲，她想說，生個男孩兒吧，像你。

蕭飛握住她撫在胸口的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暗啞，這暗啞讓云漫聽出了心痛，他說：“我不怕你對我冷漠，也不怕你對我不好，我就怕你對我太好，讓我清楚明白，全都是欺騙。”

“我......”姜妍不敢看他，支吾著再說不出話來。

“可我認命了啊，從見你第一眼起，我就認命了。”蕭飛一聲苦笑。“呵，妍妍，你此番回去，需要我做什么？”

原來蕭飛心里一直都曉得姜妍的目的，可他寧愿活在欺騙中，被姜妍一次次的利用，竟還執迷不悟，云漫感嘆，喜歡一個人，居然會甘之如飴的主動成為那人的掌中玩物。

許久沒聽到回答，蕭飛望向懷中的人，依然是溫柔笑容。“需要我做什么妍妍，嗯？”

云漫這時候感受到姜妍心里也有心痛，說明她對蕭飛并不全是利用，也有真心，只不過在關琊山和蕭飛之間，她更在乎關琊山，她喉嚨滾了滾，不忍卻終是有了決斷。“十日后，你最后去一趟關琊山吧。”

蕭飛沒有猶豫。“好。”

姜妍沉默半晌，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痛恨，她也不想這樣利用他，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蕭飛，真的，你相信我，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是沒有辦法。”

“我都知道。”明明受到傷害的是蕭飛，卻撫上她的臉，反而安慰她。“我都知道，若你心里沒有我，就不止是要我去關琊山，而是要我的造化丹了，你知道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造化丹？

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云漫心里一怔，猜想造化丹是什么東西，既然比蕭飛打上關琊山，給關琊山帶去的利益還要重要，那么定然是了不得的寶物了，聯想到仙魔功法不同，仙魔雙修自然也無法從對方身上獲得助益，而姜妍和蕭飛雙修一次就能增進一年修為，之前自己想不明白，現在卻有了答案，或許，正是源于這造化丹。

造化丹這個名字，光是一聽就非同尋常，畢竟修仙之人辛苦修煉幾百上千年，不就是為了那一點造化，以圖飛升成仙么？如此，這造化丹極有可能是仙界的寶物，到底仙界的東西就沒有仙魔之分了，姜妍能從蕭飛身上獲得助益，其實是因為造化丹！

難怪千年前都說蕭飛是準飛升的修仙之人，他有這樣的寶物，怎能不成仙？只是奇怪了，蕭飛最后被姜妍所殺，那蕭飛的造化丹落到了誰的手上，為何千年來都沒有一絲半毫造化丹的消息？

常言道懷璧其罪，如果世人知道蕭飛有造化丹這等寶貝，哪怕他修為再是深不可測，恐怕也早死在世人的貪婪之下，云漫意識到，世人只知蕭飛修為登峰造極，但蕭飛有造化丹的事情應該只有姜妍知曉，這般說來，蕭飛死后，造化丹太半被姜妍所得，可姜妍既然得了造化丹，怎么最后依然沒能飛升？

思忖中，只聽姜妍很坦誠的說道：“像造化丹這等至寶，誰不想要，可是，我已做過太多對不起你的事情，蕭飛，我對不起你的好，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在宗門和你之間，固然我一心想要宗門興旺，卻也不會無所不用其極，你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若再拿走你最重要的東西，你怕是不會再原諒我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你恨我。”

“怎么辦呢。”蕭飛輕笑起來。“我最重要的東西從來不是什么造化丹，而是你。”

“蕭飛。”姜妍輕喚，隨即俯身在他身上，一頓親吻，然后沉啞說道：“蕭飛，一百年，再等我一百年，到時候，不管關琊山發展成什么樣，我都不再過問，只跟你做一對平凡夫妻。”

蕭飛撫上她的臉。“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么。”語氣卑微。“只是這一次，我求你別再騙我了。”

百年時間會發生多少事情，蕭飛難道沒個數嗎？他喜歡姜妍喜歡到一再妥協，卻從未想過百年中發生的事情究竟是否是他所能承受的，所以，這是他最后身死的原因罷，而且，他死在姜妍手上，這代表，姜妍還是騙了他。

不知為何，云漫只覺心底隱隱作痛，可自己又不能操控這身體，又怎么會心痛呢？云漫只當是姜妍的感受。

云漫知道蕭飛的結局，認為是姜妍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內疚，而姜妍接下來的行為，讓云漫心里那種異樣的難受變成無語，這姜妍真是，一點兒都不肯浪費與蕭飛雙修的時間！蕭飛這傻子也是來者不拒，果真是一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

這夜，注定無眠，兩人折騰到天亮，姜妍這穿上衣服就不認人的主兒，連句情話都不說給蕭飛聽，就出了簡陋的房屋。

待出得屋后，隔著房門回望了一眼，云漫卻感受到了她此時不舍的心情，她不跟蕭飛道別，是怕會心軟下來，是怕會舍不得離開，是怕已經下了決定的事情，會因不舍而改變，其實，她心里真的裝著蕭飛，只不過還裝得不夠深。

云漫被迫跟著姜妍回到了熟悉的關琊山，于云漫來說很值得高興，終于不用再過那種羞恥的生活了。

姜妍回來后馬不停蹄的處理關琊山事務，就在第二天，奘肅宗魔尊姚華霆，與瀾薊門魔尊季成，及高璧山魔尊傅山就來找姜妍了。

奘肅宗在當時是魔道第一大派，即便千年后被關琊山取代，也依舊是魔道的一流門派，姜妍一回關琊山他們就找上門來，其目的不言而喻。

魔道聲譽本就不怎么好，而他們要談的事情都是上不得臺面的陰損招數，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幾人坐在一處密室中，連個侍奉茶水的弟子都沒有。

姜妍開門見山。“八日后蕭飛會來。”

奘肅宗的姚華霆輕輕一笑。“能把修仙界第一人玩弄于股掌，姜宗主真是好手段。”

姜妍看了三人一眼。“這一次，是最后一次。”

瀾薊門宗主季成不可思議的道：“別告訴我，姜宗主這是動真情了？”

高璧山宗主傅山也道：“姜宗主，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姜妍沉吟道：“我沒有開玩笑，我不想再利用他了。”

季成說道：“這么難得又好用的棋子，還那么聽你的話，你卻說不想再利用了，姜宗主，你不覺得可惜嗎？”

姜妍不語，而奘肅宗的姚華霆眉頭微蹙，說道：“姜宗主，你不想再利用蕭飛了，也行......”

話音未落，一旁的季成就急道：“姚宗主，你怎么也開起玩笑來，要知道，這么些年，為了讓凌云山吃苦頭，我們可沒少幫襯關琊山，什么藥材，有靈根的人可都送到這兒來了，現在好不容易把蕭飛逼得離開了凌云山，眼見著凌云山沒了蕭飛像失了魂兒一樣到處找，正是利用蕭飛的好時機，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季宗主稍安勿躁，請聽姚某把話說完。”姚華霆勸導后，繼續說道：“姜宗主，你不想再利用蕭飛也行，但得答應我們一個條件，否則，就請把我們給貴派的東西都還回來。”說著，臉上掛著篤定的笑容。“當然了，我們也不是不近人情，那些身外之物就不必還了，但那些送過來的人......”

話未說完，姜妍明白過來，可那些送來的人如今都是關琊山的未來，而且還有好幾個驚艷之輩，姜妍怎可能還回去？忙道：“什么條件？”

姚華霆收起笑容。“以前你和蕭飛都只是小打小鬧，這一次，我要你重傷蕭飛。”

“什么！”姜妍瞬間懂了他的意思，只要蕭飛重傷，就可把凌云山拉下水了，這可真是既全了自己不想繼續利用蕭飛的心思，又打擊了凌云山的辦法。

“怎么？”姚華霆睇眼向她。“莫不是姜宗主不明白姚某的意思。”

怎么可能不明白，在姜妍和蕭飛的打斗中，凌云山從未干預，任蕭飛胡鬧，一是對蕭飛寵愛，二是對蕭飛的信心，知道蕭飛再怎么胡鬧都不會發生意外，可蕭飛重傷的話，凌云山絕對不會坐視不管，那么，眾魔門聯手對付凌云山也就師出有名了。

而一個宗門的希望遭受重創，那個宗門會否失去理智也未可知，屆時發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此刻，云漫明白了他們真正的目的，姜妍借蕭飛壯大關琊山，卻從沒有牽連過蕭飛的師門，但奘肅宗的魔尊覺得姜妍已經不愿再利用蕭飛，便想在最后一次把蕭飛利用到極致，好將凌云山徹底拉入這場他們編織的大網中。

誠然，姜妍不愿答應，可更不愿讓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關琊山回到當初，沉默許久后，她雙拳緊握，咬牙道：“好，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