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起云漫的手,君長微笑道:“相信我,漫漫。”
是要自己相信他能從章臺里得到寶物么?還是說單純的只是要自己賦予他信任?云漫只覺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又隱隱覺得意味深長,可眼下不是思索的時候,免得讓他察覺出自己的心懷鬼胎,便道:“都到章臺了,如此兇險之地,我不信你,難道我還信我自己?”
言下之意,只有信他,才能平安無事,這話說得很是真誠了吧,可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莫名其妙的來了句。“其實,你也可以選擇一個藏身之處,等著我出來。”
那怎么行!如果他一個人進去,以他篤定的姿態,太半會平安活著出來,只有自己同他一起進去,才能在危險來臨之際,給他致命一擊。
當即道:“君長,當時是你問我愿不愿意陪你一起來章臺的,我答應了,現在既然到都到了,我怎能不同你一起?”
云漫想,他要自己賦予他信任,那自己也就拿信任回他,想他被堵住了嘴,也無法拒絕了。
音落,君長只是淺淺一笑。“好,只要漫漫想同我一起,我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讓危險靠近你半分。”
云漫聽過太多他表心意的話,眼下再聽,毫無所感,只同樣假表心意。“嗯,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君長朝她笑笑,然后牽著她往章臺行去,慢悠悠的像在逛街一樣。
雖說入章臺前不能使用術法,也就是不能飛行,但章臺之外是可以飛行的,他不抓緊著趕快飛過去就算了,這拉著自己的手悠閑散步,是沿途賞景么?
云漫有些忍不住問道:“君長,為何走這樣慢?”
君長側首溫柔道:“我怕走得太快,就到了盡頭,我想和你一直這樣走下去。”
這是自己夢里蕭飛對姜妍說的話,一字不差,云漫心頭一驚,難不成自己的前世真是姜妍?夢里的事情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可他明明否認了他是蕭飛呀,為何會說出跟蕭飛相同的話,莫非他騙自己?
不不,即便自己前世真的是姜妍,在鏡湖被轉輪陣附身于姜妍身上所經歷的事,包括夢中之事都是真,也不代表君長就是蕭飛,第一,世間不可能有這么湊巧的事情,其次,蕭飛死時四百余歲,而姜妍是壽終正寢,中間差了五百多年,如果君長是蕭飛,他比姜妍早死五百多年,早就輪回轉世了,現在的年紀應該與青堯相當。
此外,轉世無疑是魂魄再生,而自己的魂魄是應修,若他真是蕭飛,自己是應修時怎么可能比他還大上十歲?自己應該比他小五百歲以上才是。
所以,應當是他無意間說了與蕭飛一樣的話,畢竟這種情話說起來,都大同小異。
云漫不再糾結,總歸他今生殺了自己,自己就要報仇,大仇得報后一切恩怨煙消云散,還管他前世是誰。
便就再哄哄他開心,也可讓他對自己沒有絲毫防備。“我也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君長垂眸低笑,笑容含了一抹說不出的意味不明。
雖是走得慢,可章臺也就那么點兒遠,走得再慢,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當行至章臺的長階前,比遠觀時更為震撼。
云漫看向最近的一具尸骨,這具尸骨頭朝下,腳骨也就在第一階石階上而已,幾乎整具尸骨都在階梯之外,這說明,這具尸骨在踏上第一步石階時,就死了。
不禁道:“雖知章臺兇險,但也不至于兇險成這個樣子呀,你看這個人,明顯就是剛踏上梯子就死了。”又抬頭看向其他倒在石階上的尸骨。“還有這些人,死在半路上的還能理解,那,那最上面那個,都快爬完石階了,居然還是死了,而他們尸骨周圍又沒個法器或者利劍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死的?看著就像是......暴斃?”
“就是暴斃。”君長微一頷首,道:“你知道章臺有九十九步階梯吧?”
“當然,不說各門各派的資料上都有注釋,這一眼望過去,也能數清楚呀。”云漫奇怪他為何會這樣問。
君長這才不緊不慢的道:“在法陣中,九為極數,亦為頂巔之意,章臺建九十九級階梯,也是取極之意,因而,這九十九步石階看似簡單,卻又怎可能讓人輕易登頂?”
明曉得自己聽不懂,還說得這般深奧,云漫忍住想打他的沖動,微笑道:“能說簡單點嗎?直說我們怎么能上去就成。”
君長道:“意思就是,石階為單數的都不能踏足,與九相關的階梯也不能踏足,否則就會引動長階上的九極陣,立時心脈停滯暴斃。”
難怪這些尸骨上都沒有武器所傷的痕跡,原來都是死于心跳驟停,想他一個火靈根,卻對法陣了解至此,不得不懷疑他上輩子是土靈根修士,不過自己也無心去計較了,只想趕快進去章臺,借助章臺里的危險達到報仇的目的才最緊要,一天不報仇,一天心里就膈應得難受。
云漫道:“那等什么,我們現在就上去吧。”
君長牽著她的手,就這樣踏上第二階,第四階石梯,以此類推,一面往上走,一面數著階梯層數,先才還好,都是跨兩步就可以,縱使這石階修得寬而高,也沒什么難度。
就在到達十六階時,因單數的石階不能踏足,與九相關的石階也不能踏足,而下一步為十七,是單數,再下一步十八和十九都與九相關,也不能踏足,是以,要直接從十六階一步跨到二十階,以云漫的小個子,就有些困難了。
先才就說了,入章臺前不能使用術法,這石階又寬又高,一步要跨越四步石階,君長身形修長,腿也長自然沒問題,云漫就決計不行了。
如果一步沒踩對,或是沒站穩掉到啟動九極陣的石階上,命就沒了。
這還只是進入章臺的第一關,若自己就枉死了,簡直太冤枉了,做鬼都不會甘心。
云漫皺起眉頭,正要問我要怎么上去,就聽君長道:“漫漫,這幾步你肯定上不去,不如,我把你拋上去?”
“拋?”云漫猶疑,這里不能用術法,單憑氣力。“你拋得準嗎?”
君長咧嘴一笑。“別忘了,我才被天雷淬體,即使不動用靈力,身體強悍,也非尋常修士能比。”
強悍歸強悍,力氣大歸力氣大,可這是精準度的問題,跟身體強悍和力氣大沒半文錢關系,須知稍微拋重了或拋輕了,都是死路一條。
云漫腹誹,卻也想不到其它辦法,如果這點難關都過不去,還談什么報仇,把心一橫,道:“來吧!”
君長便把她打橫抱起,正要將她拋出去時,她忙制止。“等等等等,這樣拋上去,我萬一滾下來了怎么辦?”
“那......”君長想了想。“你蹲著,我再把你拋上去?”
云漫就蹲了下來,君長正準備把她整個抱起拋上去的時候,她又急忙制止。“等等等等,我想了一下,兩只腳著地,萬一站不穩怎么辦?”
君長道:“照你這樣說,那站著就更不安全了。”
除了打橫平躺,還有兩腳著地,似乎也沒別的姿勢著地了,云漫糾結了半晌,還是覺得打橫平躺稍微安全一些,終歸著地后整個人都躺在了石階上,屆時自己一著地就一動不動,應該是掉不下去的,云漫把牙一咬。“還是打橫吧,不過得趴著,這樣會穩很多。”
君長哭笑不得,但還是照她所說,將趴在石階上的她打橫抱了起來,然后雙臂用力,云漫筆直趴著的身體準確的落在了二十階上,云漫在身體拋飛出去的一剎,就緊張得雙手緊握,雙眼緊閉,頭也因害怕縮著,這直接造成了在落地時臉也跟著落地了。
云漫穩穩當當落在第二十階石梯上,心安之余,只覺鼻子痛得都不能呼吸了,抬起頭,鼻血就嘩啦啦流了出來,看著可憐巴巴又滑稽。
君長忙一個箭步跳躍上去,急忙扶起她,摸了摸她鼻梁后,一邊拿袖角給她擦血,一邊關心的問:“怎么這么不小心,幸好鼻梁沒斷。”
“嘶......是你把我拋上來的,現在我臉著地,你還忍心責怪我。”云漫痛得齜牙咧嘴。
“我哪有責怪你,我只是心疼。”君長慌忙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一時心急,你別生氣。”
云漫也是說完后才驚覺自己不自覺的在跟他撒嬌,這種不自主的行為,就像是本能,自己何時開始,有了這種女人才有的姿態?
看來,這家伙對自己影響不小啊,再不把他盡快解決了,說不得自己就在他那些花言巧語,溫柔體貼里淪陷了,自己可不想真的變成個女人。
尤是,云漫盡量裝作如常。“我沒生氣,別把我說得那樣小心眼兒。”自顧揉了揉鼻子,回頭望了眼未走完的石階。“我們繼續走吧。”
君長看著她些微紅腫的鼻頭。“不歇一歇?”
猛一吸鼻子,把快要流出來的鼻血給吸了回去,云漫可不想耽誤時間。“沒事兒,不就流點兒鼻血么,又不影響我走路。”
“好罷。”君長牽起她的手。“那我們走慢一些。”
后面的路就比較好走了,基本都是兩步石階,可到八十八階時,就是最難的了,后面十一層,都與九相關,當然,云漫依舊可以讓君長將她拋上去,君長也有這個力量,只是君長要跨越上去,沒有地方借力就不可能了。
這對云漫來說不要太高興,他要是死在了石階上,還用得著自己費心盡力想辦法弄死他么?卻是忽略了君長前世就進去過章臺,定然是有辦法跨過這十一階石梯的。
如法炮制,君長抱著云漫,用力將她拋向了平臺,雖說有了一次經驗,可這次的階層實在太高,云漫被結結實實砸在地上,來不及管身體近乎斷裂的疼痛,趴在平臺上就往下望去,欲看君長如何跨過這十一階。
云漫打著君長下一刻就暴斃的心思,可馬上就傻眼了。
只見他拿出一條繩子,用力一甩,就套在平臺四角的石像上,然后抓著繩子借著力道一躍,就跳上了平臺。
該死的,他怎么不把繩子拋給自己,自己一定會松手!
如是,這家伙定然防著自己呢,云漫心頭忿忿,卻若無其事的站起身,裝作開心道:“君長,你太聰明了。”
“不借助外力,十一步石階怎么跨得上來。”君長微微笑道,看向面前的平臺。“眼下,我們可以休息一陣了,要到極陰之時,才能過這四方陣,不然的話入陣即死。”
轉身看向這平臺,險些沒站穩,天,密密麻麻的全是累累白骨,細碎得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層層疊疊的不知死了多少了人,而能死在這里的人,無疑稱得上是驚艷之輩,只是他們的光芒也在此地熄滅,怪不得章臺會被仙魔兩道設為禁地了,死了這么多優秀人才,委實可惜得很。
只看地上不計其數的白骨,就知他所言非虛,可他能輕松過石階的九極陣,相信四方陣也難不倒他,云漫有些泄氣,卻又很快打起精神,再度燃起復仇的火焰。
只不過,這遍地白骨的,哪里還能看得清陣腳?
云漫訕訕開口。“這里都是骨頭,你如何分辨法陣?而且,這里不分晝夜,我們如何辨別極陰的時辰?”
“你當知道,我深諳法陣一道。”君長模棱兩可的回道,隨后抬起握住她的手,手腕上的月環還有一半是亮著光的,云漫霎時明白過來,一節光刻熄滅時,就是子時,只需盯著月環上的光刻,就能確定時間了,遂道:“那我們吃點兒東西吧。”
對著這么多白骨能有食欲的人,怕也是不多,君長倒覺著無所謂,就怕云漫難以下咽,扶著她的肩轉身面向石階,至少石階上的尸骨少很多。
云漫看穿他的心思,雖說是對自己的關心吧,但自己一個大男人,以前還是魔君,早閱盡生死,且魔道的修煉功法在有些方面確實陰損,比如,為圖修為精進,會以人為煉,吸取他人的修為,而被煉化的人,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雖說這種揠苗助長的修煉方式不提倡,終歸別人的修為你想占為己有,光是修煉心得就有所缺失,其強占過來的修為也大打折扣,會選擇走這條路的人,多是天賦有限,怕生命走到盡頭的不得已而已。
自己不愿干這種急于求成又有損根基的事情,可魔道中依然有人這樣做,也難怪魔道會被稱為邪魔外道了。
所以,這些尸骨于自己而言就是一堆骨頭,也沒有其它更多的意義了,只不過在君長面前還是要裝一裝女兒嬌氣,笑著道:“君長,你好體貼,怕我吃不下東西,還幫我轉過身來,這樣,就不用對著一堆白骨吃飯了。”
“雖然這邊也能看到尸骨,但只要不刻意去瞧,也看不到幾具。”君長席地坐下,一手拽著她。“來,坐下,坐下后就更看不到了。”
他的確是個細致體貼的男人,若自己真是個女人,很難不對他動心,可他溫柔背后,是難以琢磨,自己之所以這般急切的想要報仇,誠然,恨他的殺身之仇是其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思維太過古怪,他對自己越好,會讓自己越覺得危險,一如前世的應修,怎會想到親如兄弟的他會殺了自己呢?自己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罷了。
乖巧的與他并肩而坐,吃了些干糧,然后等著子時的到來,隨著一節光刻熄滅,兩人立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