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看清眼前景物后,知道自己已經通過瞬移符到了洞天福地的出口,眼下,這里半個人影兒都沒有,卻不代表就是安全的。
縱使心中忐忑非常,云漫也沒有絲毫遲疑,立即離開出口處,準備去就近的紅河谷找個隱蔽的地方藏匿。
腳下疾行,腦中也在飛速思考,為什么,明明看到他神情呆滯,為何會在自己用瞬移符離開的時候,突然就清醒了呢?
是不是,自己在撤回操控魂草傀儡,那異獸轉向攻擊他時,被異獸猛烈的攻擊給弄醒了?或者是,自己離開四方獸鼎,陣眼沒了人,他感知到了?抑或是,他根本就沒有被迷惑,被迷惑的其實是自己!
云漫驚得后脊發涼,會有這個認知,自然不是憑空猜測,一來,君長對法陣一道的熟知堪比土靈根的修士,若非靈根局限,怕是更勝一籌,再者,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會一入陣就被迷惑?自己之所以會這樣認為,完全是看他目光呆直無神而被誤導,那么,他會在陣中像個木頭一樣傻站著就只有一個解釋,便就是他一入陣就開始在破陣了!
大衍陣是幻陣,是針對人的神魂,那頭叫什么波兒象的異獸會吞食人的魂魄,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破此陣,無須像其它法陣一樣需要在陣中游走,或是對抗法陣里的各類攻擊,畢竟大衍陣攻擊的只有人的神魂,陣中根本就沒有對身體上有所攻擊,或是需要逐個破除的陣腳,也就是說,只需神魂進行對法陣的較量就行,他雙眼無神,神情呆滯,是因為他的神魂正在全神貫注的與大衍陣抗衡!
分析完當中原由,云漫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自己,是在他面前暴露了!
“別慌別慌。”云漫尋了處紅河谷邊的小石洞安置下來,自言自語。“既然在入章臺前他就言明需要自己幫忙壓陣,說明大衍陣于他來說,定然是很難攻克的法陣,再有,即便他在法陣一道天賦卓然,但他終究不是土靈根,這就是他最大的缺陷了,沒有靈根上的契合,在頂級法陣前想要全身而退,沒那么容易。”
“是了是了,大衍陣要是那么好破,他也無須在破陣前對自己叮囑了。”
“對,他沒那么容易就破了大衍陣的,他知道自己想殺他又如何,他破不了陣,魂魄會被那怪獸吃得干干凈凈,他會死!”
云漫心虛的自我安慰半天,卻很明白,不管是否如自己所想,自己也得做好萬全之策才行。
萬一他破陣而出,等著自己的,可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死在同一個人手里兩次,決計是天底下最冤也最屈辱的事情了。
因而,自己首先要確保他到底能不能破陣,想知道結果也很簡單,守在洞天福地外,直到洞天福地的出口關閉,只要他沒出來,他也就被永遠的留在了洞天福地里面,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安心回遙梔山,過著青堯親傳弟子的安穩舒適生活,反之,他如果出了洞天福地,自己便就再也不回遙梔山了,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做一介散修也不錯。
當然,背負著仇恨活下去會很不甘,但好死不如賴活著,以自己的天賦,只要潛心修煉,說不準哪天就超過他了也不一定,此外,自己還有兩件仙器呢,縱使他實力非凡,而自己有兩件仙器的加持,待與他修至同等境界,誰強誰弱,猶未可知。
剩下的,只待最后結果,云漫眸光一凜,大不了就是隱居山林,沒有什么可以讓自己擔心的,終歸他能不能破除大衍陣都是未知之數。
另一邊,君長依舊是望著云漫消失的方向面含微笑,只是這個笑,由剛剛的釋然變得苦澀,眼中也無光亮,直愣愣的像是被鎖定住了,任波兒象的虛影在身周盤旋,也沒有動彈分毫,比方才入陣時似被迷惑還要呆滯,不,應該是出神。
許久,君長才長出口氣,隨即垂頭,額間碎發傾落,掩住眉宇間的寂落。“如此,你可就不恨我了?”
然后又牽起一邊嘴角,是說不出意味的苦笑,似塵埃落定,似悲傷無奈,往中間平臺的四方獸鼎行去,那波兒象也緊隨其后。
君長回眼看了看波兒象。“怎么,不過幾百年,就不識得我了?”
誠然,波兒象沒有回答,依然盤旋在他身周,君長也不再多言,于四方獸鼎前席地盤坐,雙眼闔上,須臾,一魂體自君長身體脫離而出,儼然是離魂之術。
在君長的魂魄離開身體后,周遭的事物也為之一變,整個大殿都被火光照亮,而地上的盤龍石柱也沒了投影,在這般透亮的光線中,竟是一個影子也沒有,就連君長盤坐在地上的身體,也沒有分毫影子。
這還不算,最為奇怪的便是那波兒象的虛影竟化為了實體,看到君長魂魄離體,方張開血盆大口,其渾厚的聲音隨之而出。“就覺得你魂魄氣味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眼下你生魂離體,方知是故人。”
“拘了十年惡鬼喂你,你若不記得我,豈非白養你這么多年。”君長睇眼過去。
“敢跟本尊這般說話,你膽子不小。”波兒象巨大的頭顱低下來,近乎抵在他腦袋上。“不怕我把你嚼吧嚼吧吃了?”
“那就把我嚼吧嚼吧吃了吧。”君長并無懼意,只是言語透著懈累。“反正我也賭輸了。”
波兒象蹲坐下來,腦袋微微仰起,似在想什么。“我記得你跟冥王的賭約是,你輸了就永無輪回,贏了,共升天道?”
君長有氣無力的回道:“不錯,是這樣。”
“怎么,看你樣子,放棄了?”波兒象說道:“當初你可是信誓旦旦一定會贏,眼下怎變得這般頹喪?”
“頹喪?到底誰害我這樣?我跟她的事兒難道你們不清楚?不正是你們這些神仙的樂子么?”君長面色明顯黑了下來。
“你這人,怎么做女人做男人都這么大脾性?”波兒象一雙燈籠似的大眼皺了皺。“合該你心上人不喜歡你。”
“當初我跟他說好了,讓他做女子,我做男子,下輩子我疼她愛她一世。”君長說著就來氣,抱怨這冥府里的神仙都是些幸災樂禍,惡趣味的家伙。“誰知道你們冥王會暗中作梗,還是讓他做了男人!”
“那個......”波兒象有些欲言又止。“不是幫你想了個辦法么。”
不待它說完,君長懟道:“是啊,是給我想了辦法,給我在洞天福地放了本死生祭的秘法,好讓我殺了他的原身,轉移他的靈魂,這樣一來,她如何不恨我,更遑論愛我?哼,讓他是男身就算了,竟然還讓他投身魔道,害我尋了他近百年才找到他,你們冥王就這樣誆著我好玩?”
“別冤枉冥王了,這事兒真跟冥王沒關系,而且,你轉世入仙道時本尊不是提醒過你么,是你自己沒聽懂本尊的意思,還好心當成驢肝肺怨本尊。”波兒象忍不住道:“罷了,這些且不提,但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時他投胎時,我同一個鬼差押他到的輪回池,看他選擇男身時,我就問了,姜妍不是讓你做女人么,你為何還要當男人?你知道他怎么說嗎?”
君長忙問:“他怎么說?”
波兒象緩緩道:“他說,男子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他不愿你太辛苦,下輩子還是讓他來愛你疼你,而且,他投身魔道,也是擔心不能與你相遇,畢竟你前世一心為了魔道,舍棄了太多,他恐你執念太深,不愿去仙道,索性他去魔道等你。”
原來,這洞天福地果真是冥府,而君長的前世便是魔道關琊山的魔尊姜妍,變成云漫的應修則是當年叱咤修仙界的修行天才,前世為仙道凌云山的弟子蕭飛!
那么,君長又怎么肯,于是,就在一場仙魔爭戰中將應修殺了,引魂而出,將應修變成了女人,準備以此達成所愿,只是,君長也曉得這樣做的結果會讓應修恨自己,所以,君長縱容應修變成云漫后的一切,便是想打動云漫,從而讓云漫淡化對自己的仇恨,慢慢對自己生出感情。
然,殺身之仇在云漫心里根深蒂固,無論君長怎么做,她都心意決絕,君長明里暗里無數次試探,仍沒能改變她的心意,便造就了眼下進退兩難的局面。
“傻子,蕭飛,你真是個傻子。”君長低喃,忽而情緒激動的道:“蕭飛早我十年轉世,而我在冥府干了十年鬼差,為什么沒有一個人跟我提過此事?”
波兒象有些悻悻的說道:“那不是,那不是為了賭約更有趣么......呵呵......”
“還說冥王不是故意的?”君長當真怒了。“把門打開,我要去見他!”
“誒誒誒,你先別急。”波兒象阻止道:“現在才子時三刻,冥王還在休息呢。”
“我管他休不休息,這樣誆我,逗我玩兒有意思么?”君長一雙眼似要噴出火來。“既然他一個冥府當家人敢做出這等恣意妄為戲弄別人的事兒,還不準苦主找他理論了?!”
“等等等等。”波兒象粗壯的爪子攔住轉身爬樓的他。“你先別沖動,聽本尊一言可行?”
好歹跟它相處了十年,君長怒氣消了些,環抱雙手看向它,道:“你有什么要說的?”
“來來來,坐下,聽我仔細給你分析分析啊。”波兒象用粗壯的爪子按在他肩膀上,看他坐下了才說道:“其實吧,你現在又談不上真的輸,何必去得罪冥王呢?你......”
話未說完,就被君長打斷。“得罪?這是明擺著州官放火,還不讓百姓伸冤了?”
“性子怎么那么急呢。”苦了波兒象長得兇神惡煞的外表,卻只能苦口婆心的說道:“你好好聽本尊說完行不行?”
“說說說。”君長些微不耐煩。
“你想想啊,雖然你現在是被你心上人留在了章臺,但這也是你自己對你心上人的試探,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不是,不論結果如何,不都在你預料之中?你又何必這般自暴自棄?”
見他沉默不言,波兒象繼續說道:“雖說進來的人吧,在八月十五沒出去的都死在了里面,可你當了十年鬼差,冥府的事兒你還不清楚?只要魂魄離體,就能安然無恙,這森羅殿你以前也天天進進出出,難不成你轉世成人了,就不知道該怎么出去了?”
君長斜睇向它。“你說這半天,到底想表達什么?”
“本尊想表達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波兒象說道:“這冥府哪里能攔得住你,你想什么時候出去就什么時候出去,你只是覺得你被心上人算計留在了這里,你便沒有了信心,你認為你沒辦法讓你心上人喜歡上你了,打算自甘墮落,就此放棄。”
“誰說我要放棄了。”君長反駁。
“剛剛不是你自己說的么,反正你也賭輸了。”波兒象說時,看他不言,便曉得他剛剛也只是因為心上人的選擇讓他難受了,才說出這樣的氣話,心下了然,繼續說道:“你呀,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該用什么方法,才能讓她喜歡上你,而今不過三百多年,你就氣餒了,你怎知往后她不會對你改觀?”
君長眉頭深鎖,撓了撓頭。“我沒有啊,冥府對我來說的確來去自如,可在別人眼里,這里是洞天福地,這森羅殿也是仙魔各大門派列為禁地的地方,世人皆知此地有來無回,我帶她來這兒,也是想看她對我的殺心有多重,事實你也看見了,我讓她給我壓陣,她壓根就是裝裝樣子,見我神情呆滯,觀察了我半天,確保我被大衍陣給迷惑了,是毫不猶豫就拿瞬移符離開了呀,在她的認知里,我是絕不可能再活著出去的,我若貿貿然再回去找她,她對我的戒心定然更重,莫說喜歡上我,怕是千方百計想置我于死地罷。”
波兒象道:“咱冥府百年開啟一次不就是為了磨煉世人么,在世人眼里,這兒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兒沒有?你在這里待個百年再去找她,不是更好?”
君長狐疑。“你什么意思?”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果然不假。”波兒象語重心長的說:“你想啊,百年之后,她肯定以為你死定了,對你的恨意也該消散了,到時候,你隨便找個什么由頭,說你在洞天福地怎么怎么活了下來,再把放在森羅殿里的造化丹給她拿回去,這種可以助人成為準飛升仙人的至寶都給了她,她還能不感動?怎么可能再恨你?”
油然記得云漫說過,得到相應的報應就會原諒自己,君長倏爾眸光一亮,自顧自的嘀咕。“你說得好像有幾分在理,百年后再回去,說不定她就不恨我了。”說著說著,又覺得哪里不對。“只是,我要魂體分離百年了?”
波兒象訕笑。“那不正好,繼續做百年的鬼差呀,反正你也駕輕熟路不是。”
君長冷眼過去。“你這是又想我伺候你百年吧!”
波兒象不言,駭人可怖的頭顱笑起來當真滑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