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蕭飛立即應聲。“我即刻就去。”

姜妍疑惑。“巡史？”

“呃......就是鬼差，幫冥府做點事兒。”蕭飛連忙道：“妍妍，我現在趕著去見冥王，來不及跟你解釋，你在家等我回來跟你細說。”

想他在冥府里等自己五百多年，應當不太容易，索性就做了鬼差，眼下冥王傳見，他自是不敢耽擱，姜妍懂事的應下。“快去快回。”

蕭飛欣慰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隨即就打開了房門，正要跟前來傳喚的鬼差說走吧，誰知那鬼差往屋里瞅了瞅，目光落在姜妍身上，道：“冥王殿下交代，讓這位你等了五百年的人一起去。”

“我？”姜妍指著自己懵了。

陰司里的鬼都知道自己留在冥府當鬼差是為了等心上人，便是連冥王都對姜妍起了興趣，蕭飛想，讓姜妍一起去面見冥王，說不得冥王會看在自己兢兢業業干了五百多年鬼差的份上，給個恩典，成全自己和姜妍下輩子相守一生？

念頭起，蕭飛就回頭對姜妍道：“走罷妍妍，當是幸事，而非禍端。”

雖然姜妍剛來冥府，對冥府的一切都不甚熟悉，但有蕭飛一起，就什么顧慮都沒有了，上前就牽住他的手。“有你在，我哪兒都不怕。”

那鬼差一身黑衣，腰間纏著鐵鏈在前面引路，行走間鐵鏈撞擊發出‘鏗鏗’之聲。

后面的蕭飛和姜妍兩只鬼跟著一路行往森羅殿，路遇各種死狀各異的鬼，生前為修仙之人，縱使那些鬼死狀再可怖，姜妍也絲毫無懼，但令姜妍驚異的是，恍然冥府的景象為何會讓自己熟悉了，側首望向蕭飛。“這冥府是洞天福地？”

“不錯。”蕭飛點頭。“人死變成鬼，飲過孟婆湯，再轉世為人后對冥府里的記憶也就一絲不剩，當修仙之人入洞天福地里歷練，真以為是仙人造出的芥子空間，實則就是七月十五鬼門開，冥府故意放人進來，當然，也確是為了歷練修仙之人，培養資質好的人才成為神仙。”

回想方才經過奈何橋，那橋下流淌的紅色河流就是忘川河吧，而忘川河，就是洞天福地里的紅河谷了，姜妍心下了然。“難怪洞天福地里危險重重了，生人入冥府，不兇險才怪。”

當下也不再為此感到驚訝了，問起自己關心的問題。“蕭飛，你為何會在冥府做鬼差？”

蕭飛說道：“我入冥府時，那些鬼差就要押我去輪回池轉世，可你跟我說讓我等你，我怎么還肯喝孟婆湯，跳輪回池？于是，就跟押解我的兩個鬼差打了起來，那兩個鬼差打不過我，找了波兒象來，波兒象把我一口咬在嘴里，直接叼到了冥王面前問罪，冥王說我擾亂冥府秩序，要罰我受刑，想是見我身手不錯，便要我當百年鬼差贖罪。”

姜妍眉頭微蹙。“可冥王只罰你做百年鬼差，為何你至今仍是？”

蕭飛無奈道：“百年刑期完后，冥王就又要我去轉世，我依然不肯，冥王就問我為什么，我也就如實回答了說要等你，見此，冥王只說冥府不養閑鬼，我就只能一直做鬼差到現在了。”

為了等自己，給冥王干了五百多年的活兒，姜妍如何不感動心疼。“做鬼差辛苦嗎？”

“早前不太適應，不過三兩個月就習慣了。”蕭飛笑著說道：“最早是押生魂入冥府，現在做得久了，有了司職，也就是押解一些罪大惡極的鬼送往各司受審而已，可夠得上受審的惡鬼不多，我也挺清閑的。”

聽他說后來過得清閑了，姜妍才好受些，卻也明白，他能在冥府有司職，也是他能力出眾，若沒有實力，如何能控制住那些惡鬼？內疚道：“如果不是為了等我，你也不必在冥府辛苦五百多年了。”

蕭飛腳步頓下。“妍妍，只要你一句話，別說五百年，就是五千年我也等得。”

“蕭飛......”姜妍也停下腳步，深情喚道。

終于，前面的鬼差受不了了，輕咳兩聲。“咳咳，我說巡史，咱們這些做鬼差的，大都是被冥王責罰，不然，誰愿意留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受苦？我知你等她等得辛苦，恨不得把五百年的思念之情一股腦說給她聽，可你當了五百多年的鬼差，當也明白冥王罰我們當鬼差的目的。”些微喟嘆的道：“看過那么多形形色色不愿轉世的人，不就是不想忘卻前塵往事？可到最后，誰又能不忘卻？不管這生前有多深的執念吶，一旦轉世為人，過往曾經，也就煙消云散了。”說到這里，又有些鄙夷的看著兩只鬼。“你們現在在這里你儂我儂，情話綿綿有什么用？難不成你倆還能因為深愛彼此，不愿忘記你們的感情而繼續留在冥府做鬼？”

他這是看不起自己和蕭飛恩愛了？姜妍有些惱，卻也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確實，只要轉世后，誰還記得誰？惟有留在冥府繼續做鬼能記得彼此情意，可鬼就是一縷青煙，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吃，不能感知溫度，不能體會與愛人相親的感覺，除了有意識，當真是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毫無疑問，做人才是該有的選擇，或是說唯一的選擇。

思忖間，行至森羅殿，步上石階，就見一頭形狀怪異可怖的異獸，足有三丈高的身體著實有些駭人，就連鉆研鬼道多年的姜妍也免不了嚇了一跳，見異獸面相似豬，問道：“這是冥府六神獸之一的波兒象？”

蕭飛點頭。“沒想妍妍對冥府了解甚深。”

這方話剛落，波兒象就開口了。“這都多久沒拘惡鬼來給本尊吃了，你當個巡史就這么閑么？”

蕭飛對它燦然一笑。“沒有惡鬼，不正說明人世安泰，是好事呀。”

“哼。”波兒象巨大的身軀扭過頭。“人世安泰是否，與本尊何干。”

蕭飛也不多說什么，抱拳道：“下官還要面見冥王，就不同神尊閑話了，告辭。”

“站住。”波兒象出聲，叫停欲舉步離開的蕭飛。“本尊也去。”

姜妍初來冥府，對冥府之事還不甚熟悉，波兒象同蕭飛說話時，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眼下身旁多了個龐然大物，姜妍終是忍不住好奇，低聲道：“我查古籍，說這神獸以惡鬼為食，方才聽你們談話，看來是真了？”

蕭飛輕聲回道：“傳聞雖不盡然，但有些還是可信的，比如波兒象食惡鬼便是真，有些十惡不赦之人，無論輪回轉世多少次，都無法贖清罪惡，波兒象就會將他們吃了，讓他們永不入輪回，他們犯下的罪孽雖依然未償，卻也是對他們罪大惡極的懲治了。”

姜妍懂了，被波兒象吃下去的惡鬼，算得上是冥府最嚴厲的懲罰了，不由看向波兒象，就見波兒象也看著自己，只好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朝它微笑。

波兒象打量她一番，對蕭飛道：“你的心上人看著也不是什么絕世美人，怎就值得你苦等五百多年？”

聽得這話，姜妍簡直要發怒了，真想騎在波兒象身上，扭掉它的腦袋，奈何深知自己不過一縷魂魄，是不可能打得過冥府里的神獸的，只得忍了又忍，垂在雙側的手都忍得捏成了拳頭。

只聽蕭飛聲音溫和的道：“什么美貌，權勢，利益，那都不是真的喜歡，喜歡一個人，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說著，轉頭溫柔看向姜妍。“總之，我心的歸屬是她，既然我的心都在她身上，那我為她做什么都值得。”

一時間，姜妍就從剛剛的憤怒轉為柔情，定定望著他，眼中也只有他，波兒象不屑的看了兩只鬼一眼。“也就你們這些人沉迷情愛，死了變成鬼還這般惺惺作態。”

姜妍好歹縱橫一世，忍得了一時，忍不了多一時，當即就瞪向波兒象。“我跟蕭飛真心相愛，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惺惺作態？哦......”拖長音調，嘲諷道：“我知道了，像你們這種神獸，根本沒體會過什么叫情愛，所以就一味貶低別人的感情，以此來慰藉沒有感受過真情的遺憾。”

波兒象聽了也不惱，反是饒有興味的說道：“喲，這暴躁的性子，難不成就是你看上她的原因？”

蕭飛不答它話，只道：“神尊，冥殿還在等著呢，可不能讓冥殿久等了。”

波兒象輕哼一聲，帶刺的尾巴一甩，昂首就步入森羅殿。

馬上就要面見冥王，姜妍也從先才的惱怒中調整好情緒，在進入森羅殿后，就悄悄望向大殿之上坐著的冥王。

姜妍詫異了，原以為冥王統治冥府，該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才能管住這冥府里的各種大鬼小鬼，哪承想，坐在那石椅上的冥王竟是個絕頂美少年。

是，是少年，墨發雖高高束起，看著卻不及弱冠，一雙桃花似的眼眸水潤含情，白皙的膚色在黑衣間尤為亮眼，這要放到人間去，不知得迷暈多少姑娘。

若非聽到身旁蕭飛恭敬的聲音，姜妍都要傻眼了，趕緊低下眼眸不敢再看，學著蕭飛的話躬身道：“屬下參見冥王殿下。”

音落，方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自己不過一介小鬼，怎么就成屬下了？也怪剛剛被這冥王的長相給怔住了，才會一時走神兒胡言亂語，正要出聲辯解，就聽上方傳來朗朗笑聲。“呵呵，就這么想在我冥府當差？”

“不是不是，小......草......”姜妍當下回答，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么自稱，小人？草民？可自己都死了，就是一魂魄而已，跟這種自稱搭不上邊吧？可自稱小鬼好像又太沒面子了，躊躇間，就聽蕭飛道：“妍妍她初來乍到，不懂冥府規矩，還請冥王殿下勿怪。”說完，又低聲對姜妍道：“報自己名諱即可。”

得了他的點醒，姜妍又立即道：“姜妍參見冥王殿下。”

“有趣有趣。”冥王于上座拍案大笑，隨后看向蕭飛。“這般有趣的性子，也難怪你喜歡了。”

這冥王怎么看著一點也不莊嚴，長得又跟小白臉似的，如何震懾這幽冥地府？姜妍腹誹著，卻也只能心中想想，他到底是冥府之主，表面的不羈下肯定有著諸多手段，否則，哪里能坐穩冥王的位置？

而蕭飛仍是恭敬道：“冥王殿下謬贊。”

“甚好甚好，不枉你等她五百多年，她這一來，倒是讓本殿有了些樂子。”冥王說著就步下玉階，姜妍余光偷瞄，發現這冥王果真只是看著形似少年，這走路的身姿，屬實氣派非凡，加之身量高，無形中散發的氣場就能讓人生畏。

冥王在兩只鬼身前停下，目光游走在兩鬼之間，對蕭飛說道：“你既等五百年給本殿帶來了樂子，也為我冥府干了五百多年的差事，本殿尋思著全你一個心愿，也算對你的褒獎了。”

冥府至尊要全一個鬼的心愿，那定然是能達成的，聽到這話的姜妍都激動了，恨不能替蕭飛回答，想對蕭飛跟冥王說，讓冥王答應他們不要忘記前世去輪回，好讓他們彼此能再續前緣，想來，這也是蕭飛的心愿。

誰料，蕭飛似乎并不開心，眉頭緊皺，半晌才舒展開，然后側首看向姜妍，回道：“妍妍之愿便是我所愿。”

一個什么都想到自己的男人，這如何能不教姜妍鐘情，正感動得含情脈脈的望著他，就聽冥王說道：“既如此，那本殿一會兒再問她想要什么，你，這便去輪回罷。”

音落，一個鬼差就上前來準備押解蕭飛。

什么什么！

自己的心愿都還沒說出來呢，怎么就讓他去輪回了？姜妍驚呆了，難怪剛剛冥王說要全蕭飛心愿時，蕭飛會露出不開心的表情，是因為蕭飛知道冥王說這話時就要讓他去轉世了。

縱然剛到冥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懼意，可姜妍顧不得那么多了，自己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蕭飛說呢，怎么就能讓他去輪回呢？

急道：“等等等等。”

“嗯？”冥王睇眼過來。“本殿已全他心愿，他便該無憾去轉世，還等什么等？”

此時，一個鬼差已站在蕭飛身后，其實姜妍也明白，讓蕭飛去輪回才是最好的選擇，可自己真的好想他，有好多話想跟他說，然冥王這就讓蕭飛去輪回，姜妍怎么舍得，忙跪在冥王身前，祈求道：“冥王殿下，我與他分別五百多年，這驟然相見就要分開，實在難舍，求您容我們再相聚幾日。”

仿佛冥王就喜歡看愛人分別的場景，冷冷道：“冥府有冥府的規矩，他早該投胎轉世，本殿縱他等你五百多年已是仁慈，你居然還敢跟本殿提要求？”

看他面容冷冽，姜妍不敢造次，也不敢要求太多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那，那讓我跟他說幾句話好嗎？就幾句，行嗎？求求您了。”

冥王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十息，就十息時間。”

十個呼吸能說幾句話？可姜妍看他雖是在笑，語氣卻不容置疑，想必根本沒有轉圜的可能，怕浪費時間，只得馬上起身，雙手抱住蕭飛，怕時間不夠，語速極快的說：“蕭飛，冥王既許你一個心愿，你把機會給了我，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一會兒我會跟冥王說，讓我們不要忘記前世的記憶，下輩子，我們就可以再不顧世俗恩怨，好好在一起一生了。”又想著蕭飛這一生為自己付出太多，只想下輩子盡情償還，遂道：“蕭飛，下輩子你做女子，我做男子，讓我來疼你愛你一世，記得，你轉世要做女子，讓我來......”

話未說完，蕭飛身后的那個鬼差就一手拉住了蕭飛的胳膊，蕭飛眼中也是無盡留戀，仲有千言萬語，也只剩一句。“不論冥府人間，我都會等你。”

殿中的波兒象甩甩尾巴。“相識五百余年，我去送送他。”

蕭飛就這樣被鬼差往門外帶走，姜妍心里都空了，望著蕭飛背影訥訥。“蕭飛......蕭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