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集訓之后，隊里放了假，除了主力之外，都可以回家過年。而林朝遠因為腿傷復發且不用參加開年賽事，得到了一個短暫的假期。

其實，他已經忘了這是長大后在家過的第幾個完整的新年。但林父林母終歸是滿足的，即使看見他拖著那條傷腿在屋里一瘸一瘸地轉悠，還是忍不住皺眉頭。蕭敘聞只能抱著她姨媽的胳膊撒嬌，將她哥從長輩的碎碎念中解救出來。

兄妹倆一起去樓下放煙火，同小時候一樣，好像什么都沒變。

林朝遠將點好的仙女棒遞給她，感受到手機的震動，笑著走開去接電話，電話接了好久，久到最后一支煙火上天，久到他只看到了一個結尾。可蕭敘聞看著她哥笑意盈盈地拿著手機一瘸一拐地跑過來的樣子，還是覺得很開心。

雖然她對她哥為何這么開心有眾多猜測，但還是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兩個人在下面待了好久，晚上的海邊都是放煙火的。

“哥，你很開心？“

林朝遠低頭笑了笑：“很明顯嗎？“

海邊還是有些清冷：“阿哥，你也很少偽裝自己的情緒吧？“

蕭敘聞無奈地攤了攤手，林朝遠可是公認的笑容富翁。

“聞聞，我今年覺得很幸福，那種幸福怎么說呢？“林朝遠揮著左手有些興奮，“無以復加。“

“即使瘸著條腿？即使去了賽場也沒機會上場，還是覺得幸福？“蕭敘聞笑著發問。

但林朝遠沒有絲毫猶豫：“對。“

海邊遠處又炸開了一簇煙火。

映開了兩人的臉龐。

“那就好。“蕭敘聞頓了頓，“哥，真的很好。“

“那你呢？“林朝遠淡淡地回望。

“我？“她環著胳膊的手頓了頓，“我怎么了？“

兩人在海邊坐下，旁邊還是很亂，聲音嘈雜。

“或許你可以跟我說說你房間那個角落里藏的那張海報？“她聽見林朝遠的聲音帶著篤定的探尋。

抱著膝蓋，她覺得有些冷：“什么海報？“

林朝遠揚了揚眉，知道她最會裝傻：“姨媽剛剛問我你到底有沒有談戀愛，我是該實話實說還是怎樣？“

他偏頭看她，發現她其實不怕。

但到底還是她先躲了：“實話實說好了，我又沒有交往對象，我單身好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嗎？那是因為不想要，還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

蕭敘聞張了張嘴，垂了垂眼瞼，才找回聲音：“沒有。怎么會。“

“那把那張海報給我好了，之前我答應姑姑家的小朋友要一張簽名，這個海報剛好，屬于超額完成任務。“她聽見林朝遠漫不經心地出聲，愣了一會，她干巴巴地回：“行啊。“

“呵。“林朝遠輕輕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嘴怎么這么硬。“

“他好像表白失敗了，也不是，好像是沒表白。“林朝遠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總之，熱搜你看見了吧？“

他看了眼抱著膝蓋的人，她還是沒說話。

他自顧自地開始：“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不說呢？你應該和他不熟吧？“頓了頓，林朝遠似乎想起什么，“是不是上次我讓你給我送衣服···“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對沈若庭有好感嗎？林朝遠皺了皺眉，覺得他可能真的是始作俑者。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蕭敘聞顯得有些急切：“不，不是，哥，你···“

她突然張不開口，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可徐嘉言看得出，林朝遠也看得出。

但只有她，反復地說服自己，她對他并不那么在意。

“阿敘。“海浪拍了過來，林朝遠轉了轉手腕，“我可以肯定他是單身，但我想跟你說的是···“

低了低頭，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隨和的人，但這是他妹，終究和別人不同。

“你們不合適。“他輕易地下了這樣的定論。

沈若庭喜歡的是齊云珊，在競技體育里生的女孩，天生帶著一身傲氣，梗著脖子也不會服輸，當然這些不算什么，蕭敘聞從小也是執著的性子。可有一點，她們的性格天差地別。人總會這一輩子終究還是愛那一種類型的人，在感情里尤為明顯。

何況，他們運動員的競技性決定了對什么東西都難免爭強好勝，不像蕭敘聞從小就是柔軟細膩的性子，家里小孩子爭同一個東西，先退出的一定是她。

他妹，一直溫暖和煦，安定溫和。

他總覺得和沉穩嚴謹的理工男最為相配。

但是這些他不能說，因為太過殘忍。在博弈愛的環節里，最殘忍的就是，我和你喜歡的人天差地別。

他拍拍她的腦袋，笑著同她玩笑：“你知道外界對我們體育生的風評都很差的。“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地道，但是有些觀念總容易根深蒂固。

“可你也是練體育的。“蕭敘聞的聲音不大，透著不滿，“你回一趟家就會跑出一個女朋友，可事實呢？真是這樣嗎？“

“那是因為我是你哥，你自然不覺得什么···“

林朝遠嘆了口氣。

每年的乒超聯賽，錘爆的瓜比比皆是，也不算他小題大做，雖然他對自己和自己的朋友還算有所把握。

“你不是我哥，我也不會這樣想。“蕭敘聞毫不猶豫地將他打斷，她不認為她哥是這樣的一個人，如果僅僅告訴她不要喜歡沈若庭，也不至于用這個當作借口，“你對你自己和你的朋友就這么沒有信心嗎？“

“我不是···“林朝遠無助地張了張嘴，“我不是說他人品有什么問題，我是說···你不要看著我們打球時在賽場上多么光鮮亮麗，就···崇拜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哥，我今年25，不是15。“

蕭敘聞攏了攏被吹散的頭發。

“你記不記得，有次姨媽和姨夫吵架吵得很兇，但是在你面前又表現不出什么，是我第一個發現的。“

林朝遠愣了愣，他忘了，蕭敘聞從小就敏感細膩，她16歲就已經和18歲的人一起上大學了。

她可能不會處理感情，但一定會分辨感情。

一句話，她就將他深思熟慮的借口打敗，讓他無從開口。

“但是你說得對，沈若庭不會喜歡我，他喜歡的另有其人，而那個人和我一點都不相像。“林朝遠側頭回望，發現她面上并沒有什么波瀾，仿佛只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

沈若庭是林朝遠的同事，姑且算得上是朋友，但屬實稱不上摯友，他們不是同批，雖然這些年的競爭一直未斷，但總歸隔了一個周期。相比于他，他和方舟更為親密，且他認為方舟的人品和球品都是上乘。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他甚至認為方舟和蕭敘聞更加合適，因為方舟看上去更牢靠，他打球的風格也更穩定，而球品如人品，何況他們是從小長出來的情意。

可當他提起這件事時，這兩個人的反應出奇得一致，都表示他是亂點鴛鴦譜，他就再也沒有強求。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今天，真正站在兄長的位置上去關注妹妹的感情問題。或許是因為剛剛脫單，還沉浸在自己的快樂情緒之中，覺得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美妙且讓人安定的東西。

他想讓蕭敘聞安安穩穩地被愛，而不是要在愛情里患得患失。

他和沈曼同在球隊，尚且會因為密集的比賽安排覺得每天見一面都十分難得，出去約個會還要擔心各種隨時都會出現的長槍短炮，只能大部分時間窩在家里，何況是做運動員的家屬，運動員幾乎每天都需要住在宿舍，一個月回不了幾趟家。

等待和缺少陪伴，是他們隊里談戀愛始終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曾打到絕對主力的那些人談戀愛都幾乎談成異地戀，何況沈若庭這種下一個周期的種子選手。

聚少離多，是戀愛的大忌。而蕭敘聞感情經歷一只手數得過來，尚還沒有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就陷入這種局面，他不說，是對他們之間四分之一血緣關系的不負責。

他以為比賽過后，沈若庭和齊云珊會順理成章地在一起，那么這個窗戶紙就不用他來挑破，蕭敘聞自然就會慢慢淡忘那種因為腎上腺素飆升而帶來的誤以為的好感。

可命運喜歡捉弄人，齊云珊官宣的大字大剌剌地在熱搜上掛著，所有人以為的人沒有出現在她名字后面，甚至連當事人都不能控制情緒。

那一刻，他才明白，沈若庭那天的醉酒，并非是因為喜出望外，而是沒做成那個唯一。

煙火慢慢停歇，長輩們催促的電話還是響了，蕭敘聞看著林朝遠掛完電話，依舊坐在原處沒動，她突然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林朝遠到底喜不喜歡沈曼，其實她早就有了定論。可她這一刻，特別想問問她哥，有沒有想過到底為什么是沈曼，不是其他人。

可她終歸沒問，她自小就知道，想的太清楚的感情不長久。愛情需要沖動，需要著迷，有時候還會陷入瘋狂。但深入其中的人，完全意識不到，只會覺得天是藍的，風是暖的，就算去見愛人的路上下了場拍瓢潑大雨，也會覺得是感動了上天，為他們之間的情意而痛哭流涕。

可新年伊始，林朝遠比她幸運，或許在新年尚未來臨之際，他就擁有了他最想要的。

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