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jié).到此為止，自此而始（三）

蘇小莫的那杯咖啡最先端上來，查文平果然是按照她之前的喜好，給她點的摩卡。

蘇小莫拿起配套的方糖塊，一顆一顆往咖啡里丟。這是查文平不知道的嗜甜程度，他一直看著蘇小莫攪拌咖啡的樣子，還是沒有說話。

三個人的咖啡，都上齊后，蘇小莫還是一口都沒有喝。韓力力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腦血管很是不好，喝咖啡會讓她當(dāng)場暈過去。

這是觀音橋最中心位置的咖啡館，蘇小莫她們坐在窗邊，各懷心思。鋼琴聲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秋日私語》，理查德的名曲，好像是吧？蘇小莫不確定的想著。自己這幾年，真的忘了好多事情啊。

蘇小莫繼續(xù)攪著那杯咖啡，緩緩的，開了口：“老查，我原本闊以微信跟你說一聲，你猜我為啥子非要跟你面對面？”

查文平看了看隨行的韓力力，心想，你該不會是故意要看我笑話才非要見面的吧。

蘇小莫拿出了杯子里不斷攪拌的勺子，端起了那杯咖啡，湊到自己鼻子下，狠狠地聞了一口香氣，若不是身體不允許，她真的很喜歡咖啡啊。

“我20歲滴時候，嘿喜歡豁咖啡。你看嘛，我快30歲老，我還記得到我喜歡咖啡滴感覺。但是我會不會再豁咖啡也？我不得豁老。20歲滴時候，沒豁夠滴咖啡，我勒哈再補(bǔ)起來也沒得用。”

蘇小莫停頓了一下，視線不躲不閃，直直地盯著查文平，又補(bǔ)充了一句：“你給我補(bǔ)起，也沒得用。”

查文平大概是聽懂了，起身就到服務(wù)臺去結(jié)了賬。

韓力力是沒有聽懂蘇小莫的話的，一邊挑眉，一邊蹙眉：“哎呀，蘇姐，啥子意思哦？”

蘇小莫繼續(xù)轉(zhuǎn)著手里的咖啡杯，一副故作深奧的樣子：“希望你永遠(yuǎn)聽不懂勒段話。”

結(jié)完賬的查文平，過來后并沒有坐下，他站著把自己杯子里的咖啡一飲而盡，頗有些壯士斷腕般的壯烈：“莫莫，等我要結(jié)婚滴時候，我一定通知你。”

說完也沒有走，就杵在那里，盯著蘇小莫看。

“要得。靜候佳音。”蘇小莫又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再次綻開，“其實，你闊以喊我滴名字。”

蘇小莫也站起身，拉了韓力力：“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勒哈，我還是想給你保全面子。十年前，我保住老。十年后滴你國人，也要保住哦。”蘇小莫從查文平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們，斗先走老喲。”

“莫……小莫，我只是想，還闊以做朋友不？”

蘇小莫笑著，眼神冰冷：“害，你勒個話不說還好點。我國人也實在不想做你得不到滴白月光。我從來沒得哪個朋友，跟我說始終。我滴朋友，他們本身斗是始終。你，覺得你是不是嘛？”

韓力力突然覺得很高興，啊，原來自己在蘇小莫那里，是始終啊，始終，多好聽的兩個字啊。而韓力力出口的話，卻依然是人間ky王才能說得出口的：“哎呀，蘇姐，那我始終是你滴始終哦。”

蘇小莫剛剛還很嚴(yán)肅的眼神，突然就變得柔軟，她伸出手，打了一下韓力力的手臂：“你，你摁是有毒！”她順勢扯著韓力力，就要離開了。

已經(jīng)走過了兩三個桌子的距離，蘇小莫沒有回頭：“我不得刪你，我還要等你給我說你滴喜訊。”

蘇小莫就這樣，全程笑瞇瞇的，說著溫柔的話，把查文平所有的心思?xì)⒘藗€片甲不留。

果然啊，蘇小莫很愛她自己的驕傲。

離開的時候，蘇小莫心里一直有個聲音想要對查文平說：這次的賬單，需不需要我給你分擔(dān)一半？

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蘇小莫實在不愿意給查文平還留下一個怨懟的印象，她不愛了，也確實不怨了，對查文平還是討厭，卻不過是因為他不夠好，辜負(fù)了蘇小莫唯一的初戀罷了。

剛剛走出咖啡館，韓力力就把蘇小莫的手臂抱進(jìn)了懷里，左右搖著，猛女撒嬌：“哎呀，蘇姐，我哥哥也帶勒邊，我們一起吃個飯嘛。”

“勒才幾點哦，斗怯吃飯？”

“走嘛，走嘛，我們坐起擺哈龍門陣，斗差不多老撒。”

“啊，你曉得我今天還有別啥子事要跟你兩個說撒。”

韓力力思考了一下，拿起手機(jī)噼里啪啦打了幾個字，發(fā)送出去后，又鎖了屏，把手機(jī)揣進(jìn)了包包里。

在輕軌上，蘇小莫和韓力力都沒有開口提及，一直到下了輕軌，兩人需要步行時，韓力力才率先開口：“哎呀，蘇姐，有一說一，我是第一回兒看到你楞個沒得禮貌。”

“你想啊半天斗是楞個開場啊？第一回兒？看來我?guī)愕斡∠罄镱^，還是個蠻好滴人。”

“你本來斗蠻好啊。”

“你曉得初戀對于我滴意義不？是開端，也是全部。我啥子樣子他沒見到過嘛？愚蠢滴，快樂滴，卑微滴，痛苦滴，患得患失滴，胸有成竹滴，一本正經(jīng)滴，風(fēng)騷兮兮滴。”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蘇小莫笑了一下。

“只是不曉得，你今天看到他老，是個啥子想法。”蘇小莫接著說。

韓力力想了想，查文平給她的初印象，屬實不太好。八月的最初，他站在觀音橋人來人往的街頭，像一個不合時宜的雕像，渾身透露著不和諧。那亂糟糟的如同雞窩一樣的頭發(fā)，毫無光澤，一看就是幾天沒有洗過。肥肉橫生的臉上，一副黑框眼鏡更是剝奪了所有的生氣。穿著的白色襯衫，皺皺巴巴，緊緊包裹住發(fā)福的身體，甚至那條牛仔褲上，還有陳年的油漬。并沒有穿皮鞋，卻一點也不年輕，那白色運動鞋上，周圍一圈都是黃黃的印記，比流行的小臟鞋也不知道臟了多少倍。

啊，都不用帶著渣男的主觀判斷，他就已經(jīng)是個很糟糕的人了啊。

韓力力如實跟蘇小莫做了陳述，語氣里是滿滿的鄙夷和不解，就差說一句“你眼瞎啊”了。

蘇小莫聽著韓力力的表述，噗呲一聲笑出來：“不不不，他年輕滴時候，精瘦，抱起都摁（硌）人滴那種。不過也確實不好看，他一直都不好看。哎呀，年輕嘛，那時候我還不是個顏狗。”

韓力力撇了撇嘴，心想，就算不是顏狗，就查文平那個談吐舉止，你也還是眼瞎啊。

“我曉得你帶想啥子。我不得承認(rèn)我眼瞎，初戀有初戀滴美好，連同它滴丑陋，我都記得到，一直記得到。”

“哎呀，我還沒說啥子啦。我只是覺得，嗯，到此為止，到此為止，蠻好。”

是啊，到此為止，真的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