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愿無歲月可回頭(六)
到底也沒有喝那杯酒,這就真的是看不起人了。
蘇小莫臉色一冷,手不動聲色移了一個位置:“喲,您這是看不起我啊,就算隨意,您抿一口,也是個意思啊。”
“好說好說。”那貨盯著韓力力,又是一臉猥瑣的笑容:“那這位是……”
韓力力屬實沒有多少這樣的經驗,愣在了那里。
蘇小莫一個閃身,擋在了韓力力前面:“不好意思啊,領導。這是我家小妹力力,不懂禮貌得很。”又轉身看著韓力力:“你快倒酒,給人大領導敬個酒啊。”
老實人韓力力提起瓶子,就要使勁給自己倒,蘇小莫眼疾手快把瓶口抬了起來,杯子里的酒,一口都不到。
“去吧。”蘇小莫把酒杯遞到韓力力手里,輕輕推了她一把。
“喲,姑娘,你這點兒酒,是個什么意思?”那貨面有不悅。
“害,小姑娘,沒見過世面,不知道您到底是多大的領導呢。”蘇小莫又掛起那寒氣逼人的微笑,“也不怪她,您本來也看不起我們嘛。”
那貨終于聽懂了蘇小莫的意有所指,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哎喲,倒是我唐突了美女,我自罰一杯,自罰一杯。”
蘇小莫假意伸了伸手去阻攔,嘴里依舊不饒人:“哎喲,您別啊,這不是折我們的壽嘛。再說了,您這自罰一杯,我敬了您一杯,我小妹又敬了您一杯,這個算法我也看不懂啊。”
一番說辭下來,那貨連飲三杯,開始告饒:“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我哪兒能喝酒喲。”
蘇小莫聞言轉過頭對著那兩個大哥:“兩位大哥可真是,人家領導不能喝,你們事先也不說一聲。”
倆大哥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么看戲看到了自己頭上,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哪里能插嘴說一句。
戴眼鏡的大哥還沒有看透局勢,抬起手就要發言。蘇小莫一把把他剛剛抬離大腿的手,又一把按了回去,對著另外那個大哥笑瞇瞇地說:“大哥,你別光顧著笑啊。這可是你領導,你不敬幾杯酒?不合適吧。”
尾音拖了很長,這是要報復自己事先沒有告知說還有第五人要來這件事了,那大哥還是笑著,端著杯子去敬酒了。
這邊韓力力生怕惹事,悄沒聲兒的韓柔柔發了消息:速來。
蘇小莫巧舌如簧,這邊四人堪堪一瓶都沒喝掉,那邊的領導卻已經兩瓶下肚了。
那貨再次告饒:“姑娘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你這死命給我灌。我實在喝不下了,回山城了我再請你喝酒,我把今天的都補上,行不行?”
“喲,哪能讓領導請我們啊?我們哪兒配,您看看,您看看您長這么帥,我哪兒高攀得起?!這樣,你直接告訴我您住哪里,到時候我一定到您家門口請您喝酒!”蘇小莫是個陰陽怪氣集大成者,一番話說的格外恭敬,卻怎么聽都不好聽。
“不了不了,怎么能勞煩美女,啊不,怎么能勞煩姑娘?你說你的大地址,我到時候一定,我一定。”那貨開始畫餅。
“瞧您說的,這多不好。我呀,我就住在雞公巖大橋下邊,不遠吧?您這么有錢,干脆在我們小區那邊買個房子嘛,我們隔壁小區正好還有洋房,一定能配得上您高貴的氣質。這樣啊,我能天天陪您喝。”
“哎喲,我就是個小職員,能掙幾個錢?買不起啊,買不起!”
“不不不,您過謙了。就您這樣的,儀表堂堂,腰纏萬貫,怪不得那些女生要黏著您,就是我,我也愿意啊。可惜,我們姿色不夠,也只能陪您喝酒取個樂,您可千萬別說我輕浮,眼皮子淺啊。”
那所謂的領導,算是聽明白了蘇小莫針對他的原因。就因為自己落座時幾句話不防頭,透露出了看不起女性的意思,如今被灌了個七葷八素,有苦說不出。
蘇小莫和韓力力相視一笑,起身就要告辭。兩位大哥也沒有挽留,表示他們可以送一送。在經過那“領導”身邊的時候,蘇小莫故意特別大聲說了一句:“哈麻批!屋頭嗆是買不起鏡子楞個,萬一不得行,你撒泡尿照一哈,看哈國人是啥子批樣子嘛。丟人現眼,跟我豁酒,你配個卵!”
聽見這話,那“領導”竟慫得連頭都沒有抬,而邊上的三個人憋笑憋得很痛苦。
兩個大哥送了蘇小莫兩個人走,走到距離燒烤店不遠的地方,抬頭就看見韓柔柔在路邊,原來他根本沒有走遠。
眼鏡大哥,看蘇小莫這樣罵那個人,有些寬慰,伸手想要拍一拍蘇小莫的肩膀。蘇小莫往邊上一閃,沒有拍到,她依然和氣有禮:“大哥,說歸說哦。”
眼鏡大哥雙手合十,表示歉意。另外一個大哥卻以一種特別慈祥的目光看著蘇小莫:“決得好!果然是我們山城滴女娃兒,你斗是典型滴山城女娃兒,敢愛敢恨,脾氣暴躁!”
無語。蘇小莫拉著韓力力,轉過身用后背對著兩個大哥,揮了揮手:“我斗當你是帶夸我喲。江湖再見!”然后在這逐漸昏暗的燈光中,踏著河水的潺潺聲,走向了韓柔柔。
韓柔柔此時一臉鐵青,死盯著那兩個大哥。
蘇小莫知道,韓柔柔必定是目睹了自己罵人的那一幕,笑了笑,扯著韓柔柔往前走。
韓柔柔的不高興都寫在了臉上,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不高興,半天擠出來了一句話:“你少豁點酒,免得惹事。”
一聽這話,蘇小莫有些生氣,停下腳步,轉過身抬起頭看著韓柔柔:“你憑啥子管我?”
氣氛凝固。
韓力力見勢不好,扯著蘇小莫走:“哎呀你莫張他滴,他腦殼有包。”
沒想到這話不僅沒解了眼下這局,反而惹到了韓柔柔。他對著韓力力吼:“你腦殼才有包。緊她豁楞個多,到處惹事。”
蘇小莫也不走了,干脆站到韓柔柔面前,伸著一根手指頭,一下一下的點韓柔柔的胸口:“我問你憑啥子管我。你還有勁老。我豁酒是拿你滴錢老?我惹事是你給我平滴?我也麻煩你照哈鏡子,你是我啥子人,啊?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啊?你帶你屋頭都沒得發言權,想帶我面前找存在感啊?啊?”
韓柔柔有些理虧,剛剛冒出來的脾氣,瞬間被蘇小莫了打壓下去。他低著頭,不說話。
韓力力也不計較她哥剛剛誤傷了她的事,依然過來打圓場:“哎呀韓柔柔,嗆是你豁多老樣,說話倒三不著兩滴。蘇姐你莫張他滴。我們走。”
三個人就這么走著,一個比一個沉默。
回酒店的路上遇到兩個男的硬拉著另一個男的,蘇小莫開始還以為是搞基三角戀,后來發現自己實在是太污,人家只是喝醉了……
韓力力反應超快,一把抓住坐在橋墩上看熱鬧的蘇小莫,說是怕她被醉漢一巴掌給呼到河里去,而她倆都不會游泳。
而韓柔柔始終在醉漢那邊三四步的距離擋著。
蘇小莫當時想到的是,如果沒有韓氏兄妹,自己一個人來西塘履行承諾,只怕爛醉如泥的樣子還不如那個人,也沒有人會拉我一把擋我一段吧。這樣想著,也就不再計較韓柔柔言行無狀的事了。
甚是感傷,一宿無話。
第二天睡醒后就退了房,開始一路顛簸去上海。
回來山城時,晚上十點多鐘,蘇小莫沒有覺得疲憊,只是覺得,有些事,其實早就結束了,倒也不必刻意去記起。
愿無歲月可回頭,記憶滿是空洞和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