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流光容易把人拋（二）

“你都跟你鍋兒說老我些啥子？”看清開門的人，蘇小莫直接就問了。

“哎呀，我鍋兒是不是又亂說話老哦？你莫張（理）他滴，他不啷個會說話，帶屋頭斗是楞個。”韓力力開始給哥哥找補。

蘇小莫換了鞋，走到沙發上坐下：“你莫想打我滴岔，快說哦。”

“哎呀，我斗說老你原先帶工地上多照顧我啊，現在帶山城勒邊也多照顧我啊，說你是我滴人生導師，最好滴朋友。”

“斗只有勒些？”蘇小莫瞇起眼睛，語氣滿是懷疑。

“哎呀，好嘛，我還說啊你是單身狗。”

“還有勒？”蘇小莫把眼睛又瞇得更小了。

“哎呀，我還說老你沒耍過幾過男朋友……”

蘇小莫笑了，對著韓力力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其實你說得都沒得問題，斗只是少說老些東西。”

韓力力乖乖坐在邊上，滿頭問號：“啊？”

“我人生當中，楞個重要滴，放蕩不羈愛自由，你竟然沒說啊？”蘇小莫開始轉動自己左手的指節戒。

韓力力大驚失色：“哎呀，那個啷個說嘛？說不得！”

蘇小莫不以為然的笑：“你啷個連你親鍋鍋都坑哦？給他說嘛，沒得事。我國人給他說滴話，顯得我真滴放蕩不羈過啊頭。”

“哎呀，你是不是怕我鍋兒覺得你說勒些是拒絕他滴意思？”韓力力歪嘴壞笑，呼啦一下子湊了過來。

蘇小莫把韓力力伸過來的腦袋往旁邊推了推：“啊，我本來也沒得拒絕滴意思，我覺得他應該也是楞個想滴。”

韓力力自覺挪了挪，坐得很是端正：“哎呀，不拒絕斗好！”

蘇小莫揪下一顆茶幾上的紅提，在韓力力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丟進了嘴里：“你鍋兒勒種優質男青年，我為啥子要拒絕也？”

“你，”韓力力突然把手放在自己臉前，伸出一根手指，“哎呀，你，不許把我鍋兒當成那些字母代號小鍋鍋！”

蘇小莫握住那根手指，把它壓了下去：“放心嘛，不得。我屋頭還是催得很啊。”

韓力力就歡歡喜喜給蘇小莫切西瓜吃。

西瓜已經端到了面前，蘇小莫拿起一塊就咬了下去，淡紅色的果汁從嘴角流了下來，她又扯過一張面紙，輕輕擦掉了：“你一直楞個熱情，要撮合我跟你鍋兒，我帶想，你準備好啊沒得哦？”

韓力力也拿著一塊西瓜，正張著血盆大口，打算把西瓜一口吞下，聽著蘇小莫這么問，愣了一下：“哎呀，啥子意思哦？”

蘇小莫把手里用過的紙，輕輕丟進垃圾桶里，也沒有抬頭：“你把我當朋友，當師傅，當姐姐，如果將來成老，你還要把我當嫂子，當親人，你準備好老？”

韓力力的回答，在意料之內：“哎呀，我覺得沒得楞個復雜，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啊。”

“那如果我們吵架，你又啷個自處也？”蘇小莫抬起頭，還是沒有看韓力力，丟下西瓜皮，又伸手去揪另外一顆紅提，“你不怕我跟他，兩個人都埋怨你？”

韓力力艱難地吞下那塊西瓜，抹了抹嘴角的汁水：“哎呀，勒個我不怕。我鍋兒不敢埋怨我，你也不是埋怨我滴那種人。你原先不是給我說嘛，你說成年人斗要為國人做滴任何選擇負責任，承擔后果。”

蘇小莫面有疑色：“你好久楞個會說話老喲？斗曉得用我滴話來堵我滴嘴老。”

韓力力哈哈一笑：“哎呀，跟你學滴啊。”

蘇小莫看著韓力力說道：“那萬一是你鍋鍋辜負我老也？我還不能怨麥？”

韓力力拍著胸脯打包票：“哎呀，你放心，斗目前勒個趨勢，你不辜負他斗算你手下留情。”

蘇小莫再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輕輕說了一句：“哦，你想好老斗行。”

韓力力卻又湊了過來：“哎呀蘇姐，你問我滴勒幾個問題，都是以你們要帶一起為前提滴。莫不是，你要跟我鍋兒帶一起啦呀？”

蘇小莫的回答，依然淡淡的：“有勒個打算，沒下勒個決心。”

“哎呀，還不下決心，未必是我鍋兒沒表現好？”韓力力一邊問，一邊皺起眉頭。

“莫一天皺眉頭，點兒都不好看。”蘇小莫伸手，食指點在韓力力的額心，“一方面嘛，還不夠了解。另一方面嘛，我覺得朋友比戀人難得。”

可是說完這句話，還沒等韓力力有什么反應，蘇小莫自己就腦子嗡了一下，一段模糊的記憶突然跳了出來。

記憶里的蘇小莫，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眼神卻十分悲傷，她對勻勻說，明明朋友比戀人要難得得多，自己當初為什么要走出那一步？

那一步？是哪一步？那個從朋友變成戀人的人，又是誰？為什么自己那么難過？

腦子里還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說，不要去想，不要刻意記起，我能幫你做的，只有這么多了。

收回好奇心，不再想那段模糊的記憶，蘇小莫臉色有些不好，又伸手去揪紅提。

韓力力一把拿起那盤提子，抱在懷里：“哎呀，你莫給我吃完老，我屋那個回來老斗吃不成老。”

蘇小莫順勢就著那伸出去的手，轉過來給韓力力手臂上拍了一下：“咦，看你那個摳門兒滴批樣子喲。老子不吃斗是老。”

那天晚上，蘇小莫又做了個夢，那是她第二次夢見那個人。

還是在她大學的宿舍里，還是在打著電話，還是那個聲音。

她說，謝謝你這么關心我，我只是心里難過，并不是要死要活，你擔心過余了。

那個人說，莫丫頭，你一個人在那邊，我總是有些不放心。我想，我不想再做你的朋友了，我想做那個能光明正大關心你照顧你的人，我想為你遮風擋雨，可以嗎？做我女朋友，可以嗎？

夢里夢外，都是一片死寂。

等不到蘇小莫的回答，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焦急又有些卑微：我知道我這么說，有些唐突你。你沒有心理準備，你也還沒有走出失去初戀的陰影。我可以等，等你想好，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知道我也不能陪著你，怎么都是委屈了你。

夢到這里，戛然而止，蘇小莫沒有聽到自己的回答，卻依然心臟狂跳。那個聲音，那些話，真的好熟悉，好熟悉。

卻又如同下了禁咒一樣，蘇小莫不愿去回想那些事情，總以為，忘記了的，肯定是不重要的。

心跳一直沒有慢下來，蘇小莫起身去廚房拿了一瓶可樂，冰冰涼涼的口感，從食道滑下去的感覺很明顯，這一次，胸口有微微的疼痛。

沒有被拒絕的韓柔柔，轉過身就好像打了雞血，對蘇小莫展開了猛烈的追求。他的值勤時間，跟大多數工作都不同，閑的時候天天都在蘇小莫這邊轉悠，忙的時候好久見不到人影。

原本蘇小莫并不排斥這種為人民服務的職業，可是韓柔柔的追求時冷時熱，讓她很不習慣。

要么一周七天，每天韓柔柔都要來約蘇小莫，什么晚飯啊，什么逛街啊，什么散步啊，什么下午茶啊。能用的借口都用了個遍，蘇小莫愿意赴約的次數不到1/5，韓柔柔很是惱火。要么就是一連好多天，像人間蒸發一般。

韓力力知道這件事以后，覺得自己哥哥的希望屬實很大。蘇小莫這個宅女，一點都不愛出門的情況下，自家哥哥約她十次她能出來兩次，已經很不容易了。韓力力就一直鼓勵韓柔柔去追，然后特別肯定他的所有套路。

于是韓柔柔再接再厲，永不放棄。

一起吃晚飯的時候，韓柔柔看著蘇小莫，不怎么挑食，也不要求高級餐廳。除了羊肉和腦花，她什么都吃，只要烹飪方法沒有問題，甚至她什么都能吃得很香。她不吧唧嘴，也不會在桌上就剔牙，拿筷子的姿勢很是標準。這些小小的事，都讓韓柔柔覺得，蘇小莫又有教養又有禮貌，真的是個好姑娘。

而韓力力和蘇小莫卻認為，韓柔柔屬實沒見過什么世面，這分明就只是基本的禮節。

一起逛街的時候，韓柔柔借口自己需要買衣服，卻沒有人可以幫忙參考。而熱心市民蘇小莫，似乎就是他唯一的異性朋友，是那個注定幫他看衣服的命定之人。韓柔柔跟著蘇小莫的眼光選，覺得自己的衣品好了不少，又有活力又沉穩，比自己選的衣服更適合自己。只是可惜蘇小莫喜歡喝奶茶，而韓柔柔并沒有這方面的愛好。可是蘇小莫拿著奶茶走在自己身邊，韓柔柔就覺得十分滿足。

而蘇小莫和韓力力都認為，韓柔柔很好打發，一點也不挑。

一起散步的時候，韓柔柔看著蘇小莫，蘇小莫慢慢看著周圍的景色。不過是住處附近的公園，走來走去也沒有什么新鮮感。可是蘇小莫每次都能發現新的亮點，她可以指著路邊的植物，跟韓柔柔說出這種植物叫什么名字，開什么樣的花，結什么樣的果，自己最開始在哪里見過。她可以看著天空，問韓柔柔“蔚藍”的“蔚”是什么意思。韓柔柔是自考的大專漢語言文學，說到底詞匯的積累比蘇小莫差了好些，只能茫然搖頭。蘇小莫就笑瞇瞇地說，是繁茂，是盛大的意思。韓柔柔看著蘇小莫的笑，就覺得她像一朵輕飄飄的云，在自己心里開出盛大的花。

而蘇小莫覺得韓柔柔文學儲備不太高，韓力力覺得他暴露短板應該馬上回爐重造。

一起下午茶的時候，蘇小莫總是點果汁或者奶茶，而韓柔柔永遠喝藍山。咖啡的濃郁香味，讓蘇小莫每次都直吞口水。可她倔強地不肯喝，讓韓柔柔很是奇怪。直截了當問過以后，才知道，蘇小莫喜歡喝摩卡，可是腦動脈似乎不太好，血流速度過快，咖啡和濃茶，是會讓她直接暈過去的美味毒藥。韓柔柔就笑瞇瞇地搞事情，說以后都點摩卡，自己愿意好心腸讓蘇小莫聞一聞味道。

蘇小莫表示，感恩感恩，敢這么搞就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