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落葉成蔭子滿枝(二)
蘇小莫拉著韓柔柔,把他按在餐桌邊坐下,又去臥室門口看了一眼。
韓力力雙目鰥鰥,并沒有睡著,看來是把門口的對話聽得清楚了。
蘇小莫扶額:“聽都聽到老,你反正睡不著,起不起來嘛?”
韓力力沒有動,只是輕聲說道:“我不起來,我疼……”
蘇小莫嘆了口氣,又走到廚房去了。
韓柔柔坐不住了,尾隨著進了廚房。
其實蘇小莫什么也不說,他也大概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倚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蘇小莫拿著菜刀的背影,韓柔柔還是沒忍住:“你啷個把她強(藏)到起也?你啷個都不給我說一聲也?你是她哪個嘛?啊?”
蘇小莫的手,停止了動作,她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回答。
韓柔柔更冒火了:“她楞個,你斗準(zhǔn)她楞個。勒哈搞成勒個樣子,你負(fù)責(zé)麥?我負(fù)責(zé)麥?啊?”
蘇小莫轉(zhuǎn)過身,看韓柔柔的眼神無比得冷:“輪不到你來教我。你也不過是,沒保護到她,也沒得那個膽子怯給她出頭。既沒帶當(dāng)時幫她爭取,也沒帶過后拉她一把。你啥子事都沒做,你倒想把氣撒到我腦殼上。你憑啥子啊?”
蘇小莫從兜兜里摸出來一支煙,然后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來打火機。于是打開了煤氣灶,把煙燒了半只,點燃了。她抽了一口,繼續(xù)說:“你還想用勒種高高在上指責(zé)我滴方式,來推卸責(zé)任,來掩蓋你滴自私、懦弱和虛偽。莫帶老子面前玩勒套。”
韓柔柔被氣得一時語塞,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你,你憑啥子說我自私?”
蘇小莫冷哼了一聲,舉起沒有拿煙的那只手,懶懶地指著韓柔柔的胸膛:“我果然還是高估啊你,你竟然好意思問。那天兩家父母見面滴時候,你是沒帶邊上,那過后也?當(dāng)天晚上也?你也沒帶麥?你曉不得結(jié)果麥?你懂不起他們一家人看不起你妹兒麥?你干老啥子?你連說那家人一句不好聽滴話你都說不出來,你怕大眾廣庭下維護她,損啊你公職人員滴形象。好扯哦(好好笑哦)。公職人員?形象?不都是你自私滴遮羞布。”
“至于虛偽嘛,你勒哈全部怪我,再啷個也不會更虛偽老。你怪到我腦殼上,你斗對老麥?帶我面前,玩偷換概念,你還嫩啊點。遇到事情,扛不住壓力,守不住承諾,斗只曉得問別個,你不懦弱,未必我懦弱啊?啊?”
蘇小莫把煙按在了灶臺上:“我是哪個?我是她朋友啊。今天勒個事,你不愿幫她神(承擔(dān)),我沒得辦法幫她神。你問我哪個負(fù)責(zé),她,韓力力,國人負(fù)責(zé)!她比你,有擔(dān)當(dāng)多老。”
一席話罵得韓柔柔垂頭喪氣,無地自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到蘇小莫身邊,嘆了一口氣,說到:“對不起。我來嘛。”
蘇小莫乖乖退居二線,站在了韓柔柔身后,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喂,那麻煩把菜錢也結(jié)一哈啊。”
韓柔柔猛的轉(zhuǎn)過身來,低頭盯著蘇小莫:“你還,你還真滴是!”然后又轉(zhuǎn)過身去,拿起菜刀,哐哐剁著,他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中顯得有些輕,他又說:“哈哈兒轉(zhuǎn)你微信。”
“好嘞。”蘇小莫哼著歌兒,往廚房外撤退。
冷不防,韓柔柔從背后一個熊抱,把蘇小莫箍在了懷里,他甕聲甕氣的:“你再莫楞個跟我兩個說話老嘛,要不要得?”
蘇小莫壓根兒沒有緩沖,直接回了一句:“放肆!豎子敢爾,竟輕薄哀家!”(這句話為普通話)
韓柔柔一愣,蘇小莫就趁機掙脫,跑掉了。
看著蘇小莫已經(jīng)跑到了臥室,韓柔柔笑了笑,轉(zhuǎn)身就繼續(xù)跟食材較勁了。
臥室這邊,蘇小莫合衣躺在了韓力力身邊的被子上,幽幽地說:“你不回怯,他肯定還要過來。你有啥子感想?”
“感想?哎呀,敢都不敢想。”韓力力輕笑了一聲,這笑聲里滿是悲哀和輕蔑。
蘇小莫直挺挺躺著,望著天花板,接話道:“日麻,諧音梗要扣錢!”
韓力力繼續(xù)輕輕地說:“他來斗來嘛。”
蘇小莫知道,韓力力并沒有完全對那個人死心,她還在守護著兩個人之間的可能。
韓柔柔燉的雞湯,終于在兩個小時后被端上了餐桌。一起端上餐桌的,還有一盤紅燒排骨,一盤清炒水白菜。
盡管蘇小莫并不喜歡水白菜,但是韓柔柔會做飯這件事,也確實給他加了分。甚至他做出來的紅燒排骨,跟蘇小莫的手藝相差無幾,不得不說是緣分。
韓力力只半坐半臥著喝了一碗湯,就又重新躺回了床上。韓柔柔和蘇小莫,呼哧呼哧把桌上的飯菜消滅了干凈,當(dāng)然,大多數(shù)是韓柔柔消滅的。
飯罷,蘇小莫癱在椅子上,摸了摸并不存在的小肚腩,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開始使喚韓柔柔去洗碗。
其實沒等她開始演,韓柔柔就已經(jīng)收拾起了碗筷,相繼端進了廚房。
蘇小莫偷偷去看了一眼韓柔柔洗碗的背影,她甚至有一瞬間,莫名覺得,這樣子的生活,也很好。
收拾好這些,蘇小莫又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了韓力力的床頭,然后嚷嚷著要出去買菜,正好金主也在。
韓柔柔十分不滿這個稱呼,拉著蘇小莫就出了門。
隔壁小區(qū)就有好幾家蔬菜超市,如今不到九點鐘,應(yīng)該還沒關(guān)門。蘇小莫很是自然的,輕輕挽起了韓柔柔的手臂,并肩走在了他的身邊。
韓柔柔只覺得自己此時就是最幸福最幸運的人,他認(rèn)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應(yīng),而且認(rèn)為蘇小莫沒有因為剛剛的事情影響對自己的判斷。他的心跳得很快,甚至臉都有點紅,一時間竟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得到了他最珍視的存在。他甚至都沒有感受到,那一剎那,有一顆銀杏果,自枝頭掉落,輕巧地砸在了兩個人靠在一起的肩頭上。
蘇小莫笑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的表情,她太冷靜。
只是這確定關(guān)系的第一晚,竟然不能同床共話巴山夜雨,韓柔柔心里把那個小男生罵了個千遍萬遍。
兩個人就這樣挽著手,并著肩,一起走進夜色闌珊,一起走進世俗人間。
買菜的時候,韓柔柔盡挑蘇小莫喜歡吃的,買了好多。
蘇小莫在邊上看著,時不時提醒他,要給韓力力多準(zhǔn)備一些溫補的東西。
可韓柔柔拿起一塊羊排的時候,蘇小莫躲開了老遠(yuǎn),還用手捂住鼻子,十分嫌棄地擺了擺手。
既然蘇小莫不喜歡,那妹妹也就不用吃了。韓柔柔扔下羊排,又去挑選其他的肉食。
那天韓柔柔走的時候,依依不舍,格外濃情蜜意。蘇小莫實在受不了這家伙突然粘人,不耐煩地把他推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韓力力還躺在床上,那杯水也一口都沒有喝。她就這樣,困在這里,像活著,像死了。
蘇小莫照舊鋪開練字的紙,潤了筆,一筆一劃地寫著:狂風(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
這是她對韓力力,最好的祝愿了。
那個男生不負(fù)所望,之后的每一天,都過來找韓力力。他說在工地上請了假,現(xiàn)在就鐵了心想接她回家。
蘇小莫再沒有把他堵在門外,因為韓力力已經(jīng)可以起身出來坐一坐了。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那么虛弱,只是想逃避罷了。
韓力力和他的對話,很不愉快。縱使那個男生一再退步道歉,韓力力都沒能放下心結(jié)。
他快急死了,聲音有些大:“你曉不曉得,我一直還帶跟我媽他們溝通,說要給你體面。我寧愿他們不把勒個房子寫給我,我寧愿他們拿那些婚禮滴份子錢!”
韓力力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聲音輕柔,語氣冰冷:“哎呀是,反正你現(xiàn)在是,啥子事都不得跟我兩個商量了。是……”
韓力力明顯在找茬,男生也覺得她有些無理取鬧了。他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氣鼓鼓地拿起沙發(fā)上韓力力的包,打開門就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