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黃泉路上，彼岸茶舍（一）

去廁所洗漱的時候，蘇小莫突然想起韓力力昨天晚上的愿望，開花結果啊，真是很好的祝愿呢。哎，自己好像，大姨媽過了好幾天了，怎么還沒來呢？

啊，該不會，讓韓力力夢想成真了吧？那可多嚇人啊！

蘇小莫鉆進臥室，拿出抽屜里的早孕試紙。這玩意兒是跟韓柔柔確定關系后就準備了的，想不到真的還能有用處。

可是這測試的結果，蘇小莫有些看不懂。那一條醒目的紅色線下，似乎有著一根顏色淺到看不到的紅線。她甚至不確定，那紅線是否真實存在，抑或是自己眼花。

大姨媽已經遲了快一周，這個試紙又看不出來結果，蘇小莫有些提心吊膽地慌張。

自己并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是一方面。韓柔柔是不是一個可以走進婚姻的良人，目前還看不分明，這是另外一方面。何況自己工作沒定下來，這時候整這出，怎么看都不合適。

蘇小莫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她心里還有一點點的僥幸，想著也許過兩天，大姨媽就自己來了也說不定。

1月10日，果然見紅。蘇小莫竊以為是自己姍姍來遲的月事，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這次的月事，十足的奇怪。每天都只見一點紅，斷斷續續的，持續了十來天，沒有結束的跡象，也不是正常的樣子。

蘇小莫慌了。

韓柔柔回來的這半個月，蘇小莫都躲著他，理由是月經期嚴禁親密。把個韓柔柔氣得半死，認為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蘇小莫不該覺得他是為了性而靠近她。

再次去上班的前一天，韓柔柔有些生氣地敲響了蘇小莫的門。他覺得蘇小莫這是躲著自己，什么經期，什么不正常，都是借口，他得過來討一個說法。

蘇小莫開門看到是韓柔柔，并沒有驚訝，她甚至覺得，他比預計的，來得晚了好些。

沒等韓柔柔進門，蘇小莫反而閃身出了門，拉著韓柔柔就往電梯走：“你才來啊？走，怯看醫生。”

住處距離一院很近，爬一個坡，再過一個天橋，就到了。

一路上，兩個人還開玩笑，說要是懷孕了，就生下來，娃娃的名字都想好了。韓柔柔堅持認為是女孩兒，說名字就隨他取的，叫做韓蘇子。蘇小莫覺得，得是個男孩兒，名字嘛，叫做彼舍（四聲），因為她喜歡彼岸花。

韓柔柔認為彼岸花不太吉利，追問蘇小莫原由。蘇小莫信口開河，百無禁忌，說將來死了，就去黃泉彼岸開一家茶舍，想想都美滋滋。

韓柔柔對于蘇小莫要做孟婆這件事十分鄙夷，認為這是被美化的幼稚的少女心。但他依然表示，如果真的死了，那自己就去黃泉邊上駐守，做奈何橋上的深淵監視者。

這次輪到蘇小莫十分鄙夷，認為韓柔柔對他自己的這個獄警的工作，實在是愛得太過深沉：“耶，摁是沒看出來哦，你斗楞個喜歡你勒個工作啊？”

沒想到韓柔柔很是認真：“那還不是因為你帶那里開茶舍啊。”

一時之間，竟說不清到底是誰更幼稚了。于是扯來扯去，又扯回了原來的話題。韓柔柔堅持認為，女孩兒好，女孩兒可以像蘇小莫這樣，鬼靈精怪的。對于鬼靈精怪這個形容詞，奔向三張的蘇小莫很想吐槽。然而她沒有被帶跑偏，堅持認為，女孩兒生在這世上太苦了，男孩兒好，她一定能把男孩兒教育得很好。

兩人各執一詞，互不退讓，吵吵鬧鬧到了一院。

路上就在支付寶上隨便掛了一個婦科醫生的號，走到醫院門口一看，好家伙，人潮涌動。這里設置了體溫檢測通道，大家都排著隊，規規矩矩戴著口罩，一個一個，很有秩序地走進去。醫院大廳更是人山人海，還得用力擠才能擠過去。到婦科門口時，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輪到蘇小莫。

婦科有些特別，男士全部被擋在了外面，蘇小莫自己進去的。

醫生問了問癥狀，心里有了個初步的診斷，然后就開單子讓蘇小莫去做檢查。

蘇小莫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韓柔柔在婦科的門邊往里張望，他個子高，臉又大，很容易看到他。邊上的護士小姐姐，還在沒好氣地讓他站遠一點。

蘇小莫走過去，拉了他的手。

因為是早上，蘇小莫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剛好就適合抽血。然后又空著肚子去做了個彩超，蘇小莫覺得自己餓得能吃下兩頭牛。

做完檢查等報告的時間，蘇小莫拉著韓柔柔一起出去找東西吃。這里離時代街很近，附近也有很多飯館。

兩人點了面條等著上的時候，韓柔柔手機響了。他接通過后，也沒說什么有明確含義的話，就是“啊，嗯，哦”的。

蘇小莫一直看著他。

只等接完電話，韓柔柔才轉頭看著蘇小莫，說：“我哈兒要回單位怯。我斗把你送回醫院老哦。”

蘇小莫滿頭問號：“大哥，你單位帶水川，你勒哈要過怯啊？”

韓柔柔看著也不是很情愿的樣子：“嗯，有急事。”

蘇小莫又有些八卦：“闊以給我說哈兒不？”

韓柔柔平平淡淡地說：“我們里頭有個人，刑滿釋放老，剛出來一個星期都沒得，他又犯事老。原先是我管轄滴人，勒哈要回怯打個配合哦。”

蘇小莫賊兮兮地靠過去：“他又犯滴啥子事哇？”

韓柔柔嘆了口氣：“老毛病。強J，勒回兒沒搞成。”

啊這……言下之意，就是上次進去的時候，是得逞了的。蘇小莫皺起眉頭，有些惡心，還有些憤怒。

韓柔柔拍拍蘇小莫的腦袋：“你反正晚上莫一過人出門哦。白天也莫走那些巷巷兒，沒得幾個人滴那種路也莫走。有些人，看起嗆個人，心里不曉得啷個變態啷個禽獸。你聽到沒得？”

蘇小莫看著韓柔柔，很用力地點點頭。

吃完早飯，又把蘇小莫送回了醫院門診，韓柔柔才打車回去蘇小莫住的那個小區，開車去了水川。

蘇小莫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拿到檢查報告，自己瞥了一眼。血的報告里，沒有什么問題，HCG是正常的。可是彩超結果，說肚子有東西，很小很小。

回到醫生辦公室，醫生看了一眼報告，平平淡淡地說，那東西可能是黃體囊腫，也可能是異位妊娠。因為HCG是正常數值，目前并不確定。又叮囑蘇小莫，一個星期后，過來復查。

也沒有開藥，蘇小莫就拿著自己的檢查報告走出了醫院。一邊走還一邊想，這妊娠，是懷孕，那這異位妊娠，是什么鬼？打開手機想百度一下，突然跳出來一條微信消息，一看，是韓柔柔到了，在報平安。

這一打岔，蘇小莫就把異位妊娠的事兒，忘了個一干二凈。

如今已經是1月下旬，天氣格外清寒了。蘇小莫把單子塞進口袋，一邊和韓柔柔聊著天兒，一邊慢慢步行回去，路上遇到一家賣醬香餅的店，還買了兩塊錢的餅吃。

一路上翻看微信群里的消息，不知道為什么有兩個人吵起來了。好家伙，這一看，得全部把未讀消息看完整了，才能知道這倆人吵架的前因后果。蘇小莫邊翻看，邊覺得這屆網友過于無聊，而且其玻璃心的程度簡直跟自己不相上下。

這原本就是網易某個游戲的幫會群，里面是幫會里的各個成員。目前正在吵架的，是會長的網戀對象——某個副會長，以及一個跟會長關系很好的老成員。吵架的起因，不過是這個老成員在群里艾特了會長，跟他開玩笑。會長還沒回答，副會長就炸了，當時就各種難聽的話罵那個老成員。還有一幫不辨是非的吃瓜群眾，紛紛站到了副會長這邊，甚至罵老成員惡意勾引會長。

看到這里，蘇小莫覺得麻了。難道因為人家認識早，人家是女生，聊天開玩笑就是勾引了？一直到罵戰越來越兇，蘇小莫忍無可忍，幫老成員說了一句，或許人家只是跟老朋友開玩笑呢？

于是一幫子人的火力目標，瞬間就增加了一個蘇小莫。

啊，這些愚昧的人類啊。

蘇小莫向來不是一個鴕鳥，她做不到不聽不看催眠自己，她必須得為自己辯駁幾句。可是越辯駁，被罵得越兇，而且那個老成員也已經被踢出了群。這讓蘇小莫這個撕逼的事，顯得格外莫名其妙。最后蘇小莫幽幽說了句：副會長，你不能以為全天下長得好看的女生，都要搶你的對象啊。

副會長戰隊還沒開始反擊，會長這個禍根出來了。他鄭重地道著歉，卻又像一個護短的家長，他說，今天讓大家看笑話了，原是某某不懂事，她還小，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她還小，希望大家多包容。

這話講得十分沒有道理，但是蘇小莫沉默了。不是因為被說服，而是因為，她的腦子里，又突然出現了一段記憶。記憶里的自己，在翻看著QQ的聊天記錄。這個明顯不是自己的號，跟另外一個人說過，她還小，你多多包容嘛。

這是誰的號？自己為什么要翻聊天記錄？這句話又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好莫名其妙。

這天晚上，蘇小莫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夢。夢里的自己，歇斯底里的，在吼：“我哪里小？憑什么她錯了，你還要她包容我？你是不是跟她有鬼？”

夢里有個聲音說：“莫丫頭，你冷靜一點。我要是跟她有什么，那也不會拖到現在啊？你自信一點好不好？”

夢里的自己，淚流滿面：“我不管，你快把她刪掉，不許跟她聯系！萬一你們現在有感覺了呢？萬一在我的襯托下，你覺得她很好呢？你刪了她！”

那聲音語重心長：“莫丫頭，我馬上就可以刪掉她，也可以永遠不跟她聯系。你不相信你自己的魅力，也麻煩你相信一下我的眼光好不好？”

蘇小莫還在咄咄逼人：“我不管！”

夢境戛然而止，夢外的蘇小莫被夢里的自己這令人窒息的態度和語氣，嚇得滿頭大汗。

哦，是了，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