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竹外桃花三兩枝（二）

場景再次轉換，蘇小莫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打著電話。她把上午父母看照片算八字的事，歡歡喜喜地告訴了那個人。只是對八字不合這件事，只字未提。

電話那邊，語氣也很輕快，帶著幾許洋洋得意：“看吧，我說吧，莫丫頭瞎擔心啦。還是咱媽有眼光！果然丈母娘是最疼女婿的。”

兩個人就嘻嘻哈哈地笑著鬧著。

話鋒一轉，那個人說：“莫丫頭，我好久沒聽你唱歌了。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蘇小莫就那么輕輕淺淺地開始唱：“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這樣唱的……”

“莫丫頭，我總覺得，這首歌，有些悲傷啊。”電話那頭的聲音，打斷了蘇小莫。

蘇小莫也不介意，只是笑著說：“歌沒聽到最后，故事還沒走到結局，你可不要忙著下定義哦。”

然后她又接著唱：“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溫柔的聲音再次打斷她：“你看，你還說不悲傷？”

蘇小莫也笑了：“好吧，現在為夜楓爸爸切歌。給你唱個你肯定喜歡的。”

那頭爽朗的笑聲響起：“好呀好呀。”

蘇小莫就扯著笑開始唱：“一點自以為是的狂，失敗從來不受傷。兩只四處張望的眼，尋找勝利的方向……要嫁就嫁灰太狼，這樣的男人是榜樣～”

歌還沒唱完，那邊的人就笑得前仰后合，幾乎要撒手人寰：“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好，這個特別合適。那咱可就說好啦，我的莫丫頭，一定要嫁給我這個灰太狼呀。”

蘇小莫也哈哈大笑起來：“夜楓爸爸分明是只順毛的大狗狗，為什么他們要叫你灰太狼？”

他似乎還思考了一下，才說：“大概因為，我是個好男人？”

蘇小莫笑罵道：“你可真不害臊呀，就嘚瑟吧。”

“我就嘚瑟。我的莫丫頭也喜歡我嘚瑟！”

面對這樣強詞奪理有恃無恐的人，蘇小莫實在無可奈何：“莫丫頭是喜歡你，才喜歡你嘚瑟的呢。”

聽得出來對面的歡欣鼓舞：“哇，我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話呢。”

蘇小莫也跟著變得無臉無皮：“是表白呢，是表白哦。”

那邊的情緒，突然從驚喜變成了溫柔：“我好高興能聽到這句話，可是總覺得還不夠。莫丫頭，還不夠……”

蘇小莫知道他在指什么，馬上顧左右而言他：“夜楓爸爸，我媽媽叫我了，我先掛了哈。”

說完也不管那邊多么落寞，就自顧自掛斷了電話。

那句話，那句三個字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場景繼續轉換，已經是大年初二的晚上。

三個姑媽，帶著幾個表哥表姐，一大家子人都圍坐在壩子里的爐火邊，閑聊著。

除了小姑媽跟蘇爸爸同父同母格外親之外，蘇小莫其實熟悉的還有二姑媽。但是兩個姑媽有點子齟齬，此刻都抓著蘇小莫，想要問一問她談戀愛的事。

這種話題，無疑很對親戚們的胃口，大家的閑聊聲都小了下來，連拿著塑料凳子打打鬧鬧的小孩子都在屏息等待。蘇小莫有些尷尬，一時間竟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她想把杜夜楓藏起來。

蘇媽媽并沒有如她的愿，而是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蘇小莫身上的時候，喜滋滋地跑到樓上蘇小莫的房間里，徑自翻出了那個信封，拿到了大家面前。甚至在大家競相傳看的時候，蘇媽媽還熱情洋溢地開始介紹起杜夜楓來。盡管沒有字斟句酌，但是一言一語的，全都是滿意和認可。

親戚們也都知情識趣，一片附和。“哎喲，那你滴命好，青青滴男朋友楞個優秀。”“是哈，你看嘛，過子又高，又長得稱頭，好漂亮過小伙子嘛。”“是當兵滴啊？哦，讀滴軍校啊？軍校好啊，出來斗是軍官，不得了不得了。”“那還是青青眼光好哦。”“別過青青也還是蠻優秀，是蠻般配。”

蘇小莫聽著這滿堂彩，心里不由得升騰起一股無形的壓力——若是分手了，這可怎么好啊？

夢里的蘇小莫膽戰心驚，夢外的蘇小莫適時清醒。

還真的分開了呢，分開很久了呢。

這樣想著，蘇小莫撈起枕邊的手機，一抬手，已經是早上七點半了。

害怕再度做夢，蘇小莫輕手輕腳地起了身。

還沒離開床沿，一只手就摟了過來，韓柔柔沙啞著嗓子說道：“起來楞個早爪子？”

蘇小莫笑了笑：“你再睡哈兒，我怯給你做湯波兒（湯圓）。”

韓柔柔愣了一下，只覺得今天的蘇小莫，有些，嗯，反常的溫柔。對，韓柔柔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么溫柔的蘇小莫，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聽著蘇小莫在嘩啦嘩啦洗漱，又聽著蘇小莫去廚房叮叮哐哐做湯圓，韓柔柔也起身，穿好衣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來，手里拿著兩個盒子。

蘇小莫已經開始在包湯圓了，她手腳麻利，但因為第一次做湯圓，湯圓有些難看。

韓柔柔靠在墻上，向著廚房里，伸出了腦袋來。他看到蘇小莫做好的湯圓放在一邊，每一個的形狀都不太一樣，但是體型碩大，勉強能認出來是湯圓。

蘇小莫背對著廚房門，也沒有發現身后有人在窺視，十分認真在包著。

韓柔柔有些擔心，這么大個的甜湯圓，吃一個會膩死的，忍不住就走進了廚房，從后面一把抱住了蘇小莫。

而蘇小莫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咪，一下子跳起來，臉色蒼白，滿臉驚恐。

她這一驚一乍的反應，把韓柔柔都嚇了一跳。韓柔柔繼續伸手把她撈回懷里，委委屈屈的：“你啷個老？楞個不經嘿啊？（這么不經嚇啊）”

蘇小莫臉色更加蒼白，她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態，只好給自己努力找補：“你真滴是，黑人滴爸爸跳高——嘿（嚇）老子一跳！跟你帶一起，勒是我心跳最快滴一回兒。”

韓柔柔就嬉皮笑臉地往前湊，親了親她的耳垂。一轉過臉，赫然發現蘇小莫面前的盆子里，湯圓餡料竟然是，是臘肉豆豉豆干蒜苗的！

多年來，他一直吃的湯圓有三種，分別是冰湯圓，醪糟湯圓和芝麻紅糖類的湯圓。可是這肉湯圓，他不僅沒吃過，甚至沒有見過。

現在換韓柔柔受到了驚嚇，他眼看著蘇小莫還在其中兩個湯圓里放了兩枚一塊錢的硬幣，手有些抖：“小莫姑娘，你勒個湯圓兒，吃不吃得哦？”

蘇小莫自信滿滿地打包票：“啷個吃不得？我屋頭一直是吃勒種湯波兒啊，多好吃滴。”說完，她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看韓柔柔，接著說道：“你竟然沒吃過啊？那姐姐帶你長哈見識。咦，你手里拿滴啥子哦？”

韓柔柔飛快把雙手背在身后，故弄玄虛起來：“你猜嘛。”

蘇小莫白了他一眼，沒有猜，反而把他趕出了廚房。

韓柔柔乖乖去洗漱，完事兒就坐在餐桌前，乖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