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任他明月下西樓（二）
這場插曲般的不愉快，讓三個當事人都有些委屈。蘇爸爸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掙錢，就為了供蘇小莫讀書，她為什么花錢大手大腳，絲毫不珍惜？蘇爸爸更不明白，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兒，為什么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疏離？蘇小泠這個債主也不明白，當初幫忙借錢的是自己，如今只是為了討回債務，為什么家里人都好像不待見自己？而蘇小莫，貧窮是原罪，欠錢不還的同時，又好像自己沒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受了天大的委屈。
晚上杜夜楓打電話過來，只聽了一句，他就感覺到蘇小莫情緒不好了。蘇小莫這個人，平時跟她通話，她都是嘰嘰喳喳的，話又多又密，盡管普通話已經被自己訓練得很是不錯，但偶爾也還是會不經意地出錯。可此時的她，語速緩慢，心不在焉，每個字的讀音都準確無比，顯然就是有事發生了。
“老婆大人，晚上好呀。”
“夜楓，晚上好。”
“嗯，不對，老婆大人，你怎么了？”
“啊？我沒事啊。怎么這么問？”
“不對，我感覺到不對了。老婆，你有什么事，不要瞞著我，好嗎？雖然我沒有在你身邊，不能幫到你，也不能陪伴你，但是你如果遇到事情了不告訴我，我反而會更加擔心的。”
“嗯……”
“我就是想告訴你，老婆，我一直都在的。”
“好……”
蘇小莫沉默了一會兒，亂七八糟講完了事情始末，絲毫沒有體現出一個文科生的素養。
安靜聽完以后，杜夜楓先問了一句：“莫丫頭，你怎么想？”
“其實我也不知道。爸爸的態度，讓我覺得有些委屈，他們似乎從沒想過要理解我。”
“那關于姐姐呢？”
“你說蘇小泠啊？神經病一樣，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告狀。”
“看來你并不怨她？”
“欠錢的是我，她當初借我錢也是幫了我一把，我不能因為她要我還債就心存怨恨吧？”
杜夜楓卻笑起來：“真好呀，莫丫頭，你看你氣歸氣，心里還是很明白的。”
“那倒不至于氣糊涂。我只是不太理解，她非要當著爸媽的面兒提這件事。”
“因為我。”
“因為你？關你什么事啊？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啊，她都沒見過你。”
“你也沒有見過我啊，莫丫頭。你太相信我了，因為我你推開了姐姐，她不高興了。”
“啊？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奇怪的小說了？我姐不是那種人。”
“莫丫頭，這個時候你怎么不信我了？”
“……”
蘇小莫無語片刻，終于找到了一句臺詞：“沒想到你竟然能讓我無話可說。”
“承讓了，老婆。”
“那你呢，你怎么想？”
“你缺的生活費，老公給你補上。”
“我不是問這個。”
“姐姐不相信我，是她關心你擔心你被騙，出發點是好的。只是這個事情呢，你不用努力，我努力就好啦。至于爸爸嘛，也許你應該跟他們好好溝通一下。”
“建議我聽了。請問，你是如何把我姐姐和我爸爸稱呼得那么自然的呢？”
“哈哈哈，我不管，那就是我姐和我爸！”
“臭不要臉！”
“心情好了嗎？”
“好多了。”
“老婆，以后有事，記得一定告訴我。也許我不一定能幫上什么忙，但是你知道在某個地方有個人在為你擔心為你牽掛，也就不會覺得那么孤獨啦。你放心，我一直在。”
“好。”
再下方，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手機盒，看包裝就知道是國產老人機，在封存的那年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老人機。
蘇小莫伸手拿了起來，打開了盒子。一張發票掉了出來，仔細一看，2011年5月買的。蘇小莫苦笑了一下，封存的那年，也是2011年。
這手機，拿在手里，讓蘇小莫有些恍惚。
“莫丫頭，我買了情侶手機，已經給你寄過去了，你到時候記得收啊。”
“夜楓爸爸，你已經給我買了手機，怎么又買一個？”
電話那頭，傳來清朗的笑聲：“這個手機，是辦卡送的啦。我辦了情侶卡，每個月九塊九，我倆通話就全免費啦。以后我們可以想聊多久就聊多久，你說好不好？”
20歲的自己，笑起來一臉幸福，連回答的聲音都帶著濃濃的甜蜜：“好呀。夜楓爸爸說啥都好。”
蘇小莫沉默著把老人機放進了盒子，放在了一邊。
那一年的5月，蘇小莫想起來了，還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情侶手機收到后，杜夜楓就開始了長達半個月的負重拉練，事前要上交手機。杜夜楓決定上交那個智能機，把可以跟蘇小莫打電話的那只老人機偷偷留在了身邊。他當時說，要不QQ號就交給蘇小莫暫時管理吧，這樣萬一別人有事找他，他還能第一時間從蘇小莫這里得到消息。
這是一種信任，蘇小莫也沒有推辭。
不愉快也就是這次暫管事件里發生的。
一直有兩個女生給杜夜楓發消息，問她們有什么事，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想必也只是閑聊。然而其中有個女生閑聊的尺度有些大，從生活瑣事，慢慢扯到了現任男友某方面不太給力。眼看著話題越來越偏，一直沒有回復的蘇小莫，只好坦誠說自己不是本人，是杜夜楓的女朋友。
那邊沉默了，再也沒發消息過來。
可這個女生，蘇小莫是聽說過的——正是杜夜楓那短暫的七段情史中的某個女主角。
要說不介意，是假的。
當晚跟杜夜楓通電話，蘇小莫打斷了杜夜楓吐槽飯菜都夾帶著風沙食難下咽的絮絮叨叨，開門見山地問道：“杜夜楓，嬌子是怎么回事？”
“嬌子？她怎么了？”
“你還一直跟她保持聯系嗎？”
“嗯，當年分手，其實也還是因為我們兩個人，都覺得更適合做朋友。所以后來也沒有互刪，一直保持著聯系。”
“那你們都聊些什么？”
“莫丫頭，你這個語氣，是不相信我嗎？”
“你先回答我。”
“就聊一些日常生活啊，分享一些最近遇到的事情，好的壞的都有。”
“也包括分享自己情侶間的隱私嗎？”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沒有啊，從來沒有啊。”
“你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是她有。既然她可以肆無忌憚跟你說這些，想必你們的關系比你告訴我的要親密許多啊。”
“哎呀，她一天瞎說些什么啊！莫丫頭，你等我去跟她說清楚啊。”
這是杜夜楓第一次先掛斷電話。
聽到嘟嘟聲，蘇小莫一直沒有說話，過了好半晌，電話鈴聲終于又再次響起。
“老婆，別生氣啦。我都跟她說清楚啦，以后不會啦。”
“那，還有一個女生，叫什么什么霞的，這兩天也一直找你，好像也沒什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也去打電話問問？”
“既然沒什么事，那就不用問了吧。”
“你曾經說，你這個手機只存了我的號碼。”
“我……”
“你剛剛沒說你不知道她們的電話，所以，你記得她們的號碼，是嗎？”
“我們都認識很久了，好幾年了，高中時候關系就都挺好的，記得號碼很正常吧。”
“你說你把嬌子當妹妹，那這個霞呢，是姐姐了嗎？”
“我老婆真聰明啊！”
“……杜夜楓，我今天有點累了，先睡了，晚安。”
再次掛斷電話的蘇小莫，絲毫沒有睡意，在床上翻來翻去也睡不著，鬼使神差的，登錄了杜夜楓的QQ號。
嬌子的消息連續轟炸，言辭頗為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