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醒也無聊,醉也無聊(二)
蘇媽媽一看,大驚失色,飛快上前,企圖抱住蘇小莫。
蘇小莫看也不看,一股勁兒往罵架的那兩個人那邊沖,揮著刀就要砍。
蘇小泠聽見響動不對,從屋里沖出來,火速把兩個舅媽拉走了。蘇媽媽也順勢一把抱住了蘇小莫,搶走了她手里的菜刀。
被奪走兇器的蘇小莫,突然清醒過來,卻免不了脫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蘇媽媽和蘇小泠兩個人把蘇小莫架回房間,收拾她在床上躺下。兩個人下樓來,面面相覷,怎么都想不明白為啥蘇小莫性情突然這么暴烈。
沉默了好一陣,蘇小泠才開口說:“她一直都脾氣不啷個好,勒回兒闊能是惹到她噠,沒得好大滴事。媽,你莫擔(dān)心。”
“我啷個不擔(dān)心嘛?她前幾天才決啊人(罵了人),今天又要砍人,還不曉得到時候兒村里頭啷個說她。”
“哎呀,管他們啷個說,日子是妹兒國人過滴,不關(guān)他們滴事哈。”
“話是楞個說,傳出怯不好聽啊,她再啷個說人戶哦。”
“不嫁人都沒得事,只要她愿意。再說噠,未必你覺得她要嫁到村里頭啊?”
“我還是覺得不對頭,哈哈兒喊你老漢兒給她看哈八字,看是不是有么呢沖撞。”
“也要得。反正今年子滴八字都還沒算,斗全家人一哈,也免得她東想西想滴。”
蘇媽媽嘆了一口氣,沒再接話了。
正巧蘇爸爸過來,立馬被抓了壯丁。
而蘇小莫這個罪魁禍首,終于在半夜才悠悠醒來。想到之前自己揮起菜刀到處亂砍的瘋癲模樣,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
不冷靜的時候,憤怒上頭,也沒覺得害怕。如今冷靜下來,卻忍不住心有余悸。蘇小莫坐起身,無意識地轉(zhuǎn)著指節(jié)戒,越想越后怕。可恐懼的情緒尚未過去,新的情況又來了。
從后腦勺開始蔓延至四肢的那種麻木感,格外清晰,格外熟悉。很快,蘇小莫轉(zhuǎn)動指節(jié)戒的手就動不了了。
緊接著全身麻木,甚至開不了口叫人。
于是恐懼的感覺更上一層樓。
彼時的蘇小莫并不知道,自己在無知無覺中,實現(xiàn)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越恐懼,越麻木。越麻木,就越恐懼。
一直到天色都開始逐漸明亮,蘇小莫才認命一般地平靜下來。
這一平靜,麻木的狀況也很快得到了緩解——自己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
其實蘇小莫有些鄙夷自己,何時變得這么嬌氣了?服了!
讓蘇小莫沒想到的是,天亮不久,自己剛洗漱好,下樓就看見了唐清塵。
這大清早的,他可真閑啊。
一看到蘇小莫,唐清塵就笑瞇瞇地打招呼:“起來噠呀?我以為你起碼要睡到少午時候兒。”
“嘶,你往我屋頭跑楞個勤快。要不是你都結(jié)啊婚噠,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居心叵測。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你看,你嘞個人,說話點兒都不好聽。前兩天聽到說你決架,昨天下午就聽到說你賴得活(干得出)砍人噠。少年,前途不闊限量哦。”
蘇小莫慢悠悠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禮貌地問:“吃早飯沒得,要不要坐到起整點兒?”
“不,我吃啊飯來滴。”
蘇小莫笑道:“要不干脆帶屋頭給你整過房間兒,你帶蘇姐姐一起過來常住算求老,免得你一天跑得好看。”
唐清塵笑了笑,沒接話。
蘇小莫剛到飯桌邊坐下,蘇爸爸就拿出一個東西,擺在了她面前。
那是一個羅盤,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的,看著像鐵又像銅,黑漆漆的,泛著光澤。
蘇小莫一臉懵。
而端著碗從廚房出來的蘇媽媽,看到羅盤的一瞬間,臉色就變得很不好了。
蘇小莫更懵了。
一家人,連帶著邊上的唐清塵,都轉(zhuǎn)頭看向蘇爸爸,等著一個解釋。
蘇爸爸十分輕且緩地呼出一口氣,慢悠悠說到:“青娃子今年子滴運勢不啷個好。流年不利,又闖到起大運噠,是個歲運并臨滴格局。勒個羅盤是當(dāng)年秦瞎子給你媽滴,說是開啊光滴,你拿起怯,放到屋頭滴臥室或者客廳,能辟邪免災(zāi)。”
“歲運并臨是過么呢說法喲?”蘇小莫還沒開口,唐清塵先問了。
“……沒得么呢說法啊,斗只是過格局,沒得好大滴事。”
蘇爸爸隨便扯了這么兩句,就不再解釋了。
反而是邊上的蘇媽媽,明顯臉色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憂心忡忡了。
早飯過后,蘇小莫沒有跟父母一起去散步,留在家里跟唐清塵下象棋,殺得個昏天黑地。所以她并不知道,父母在散步時,都說了些什么重要的話。
剛走到房子后面的馬路上,蘇媽媽就再也憋不住了,開口問道:“歲運并臨,到底是個么呢說法?勞資不得信你說滴沒得說法!沒得說法,你啷個把羅盤拿給她噠?”
這次蘇爸爸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歲運并臨,不死自己死他人。她流年太強,大運不高,偏偏又是流年不利,只怕是要……”
“我斗說,你啷個會拿羅盤。還有沒得么呢你沒說滴?”
“她過生前滴那一過月,沖撞得最兇,也最惱火。如果真滴有么呢不對頭滴話,斗是那過月噠。”
“那我們那過月,多注意到點兒她。或者干脆到時候把她接回來,萬一我兩個哪個八字沒得她強,那斗寧愿克死我們,也莫把她國人克死噠。”
“到時候兒再看嘛。”
結(jié)果還沒有等到到時候,當(dāng)天晚上,矛盾就突然爆發(fā)了。
蘇小莫最近這刺猬一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讓蘇媽媽很是不痛快了。一起去散步的時候,哪怕遇見了同村的親戚,蘇小莫也是招呼都不打,自己低著頭一股腦兒往前走。在家里一家人圍坐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想跟蘇小莫討論一下劇情她也總是兩眼無神。甚至一群人閑聊的時候,問她什么她也根本就沒在聽。加上之前的持刀行兇,更是讓村里都覺得老兩口的家教很是失敗。
她如此的不合群,如此的得罪人!
晚上本來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一起坐著吃晚飯的。蘇媽媽想起昨天的事,最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莫娃子,你勒幾天啷個回事?”
蘇小莫愣愣的:“啊?我沒啷個啊。”
“你沒啷個?你一天嗆掉啊魂樣,跟你說話,你半天不答白(讀音為bei,二聲,意思是不回應(yīng))。你小時候兒我斗給你說,說話不答白,只當(dāng)挨日決(挨罵)。你勒哈斗已經(jīng)看不起你媽老漢兒噠麥?你讀書讀啊牛屁兒眼子里怯噠呀,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
蘇爸爸聽著話頭不對,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一下蘇媽媽的強勢輸出。
蘇小莫更愣了,完全不知道這話是從何說起的。
一看蘇小莫那兩眼空空的樣子,蘇媽媽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打卦子把鑼提(讀音為tia,一聲)啊怯噠呀(形容人突然失語,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勒哈你幾悶棍都打不出來過屁,你那天決(罵)人滴時候兒,口才不是好得很?”
蘇小莫總算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是要清算那天自己在馬路邊上罵人給家里丟臉的事啊,于是淡淡地回答道:“她都楞個說話不好聽噠,未必我還要講理啊?”
蘇媽媽反而笑了:“是哦。你跟她一樣!她大字不識幾過,你又是受滴么呢教育,你偏要跟她兩過般也見識滴(一般見識)。”
蘇小莫又沉默了。
蘇媽媽突然提高嗓門兒:“說話撒!”
蘇小莫低下頭,不知道如何接話。
“你航事得很(得意的意思)!跟我們一路怯散步,你帶前頭沖起走,哪個惹到你噠呀啊?斗楞個不愿意跟媽老漢兒一路啊?我們臊啊你滴皮啊(丟了你的人)?”
“不是。是你們要跟別過擺龍門陣,我又插不上話,只有帶前頭走撒。我哪里氣沖沖滴嘛?”
“耶,嘴巴還嚼耶。說你兩句你還要頂嘴噠。”
蘇小莫簡直黑人問號臉:“我不說話你又說我不答白,我說話你又說我頂嘴。到底要啷個嘛?”
“我要啷個?我還沒要啷個,你斗嫌我跟你老漢兒給你臊啊皮,我還敢要啷個?”
“我真滴沒得那過意思啊。”
“我們把你養(yǎng)楞個大,供你讀書,斗喂出來你過白眼兒狼!勒哈還只是不愿張石(搭理)我們,再過得到幾天,只怕那個菜刀斗要落到我們身上噠!”
蘇小莫臉色瞬間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