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介意誰來陪我,晚上我總是看電視的,我的出逃計劃,并不需要用晚上的時間來準備。
社區(qū)里有銀行,有郵局,家里有電話,有網(wǎng)絡,辦什么事都很方便。我白天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有時會出去到社區(qū)里轉(zhuǎn)轉(zhuǎn),青天白日,人來人往,自是沒什么可擔心的。
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做著我心里計劃的一切。
別的都不難,最難的,是如何在最后一刻,清除掉所有痕跡和可供追蹤的線索。
好在,什么事都可以在網(wǎng)上查,什么問題都可以在網(wǎng)上詢問,我有的是耐心,只不過,仍需要抓緊時間。
我想,總得趁孩子們沒有疑心前,全辦完才好。艾天再警惕,也不會想到我連他都想避開,他或者能猜到我不肯告訴他,我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的原因,但他永遠不會意識到,我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想過要“好好的,守在他身邊?!?/p>
怎么可能呢?除非那個人沒有找到我,只要他找到了我,我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逃!
不要問我為什么不反抗,我親眼看見鶴姐是如何反抗那個人的,然則鶴姐最后的下場又怎樣呢?那一池的血紅,那骷髏般皮包骨頭的身形。
事隔二十年,我依然不能忘記那夜的畫面,我依然會在想起時清冽冽地打一個寒戰(zhàn),心抖作一團。
那么,要讓艾天去反抗他嗎?
呵,不如問問誰,有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鼓動一個兒子去殺掉他的親生父親?
艾天恨他,我沒有辦法消彌這種仇恨,那個人做的事,連當年只有六歲的艾天,都不能原諒和忘卻。但是,鶴姐臨死前對我說:“不要報復他,不要殺他,逃吧,只管逃……”
我還能怎么做?
何況,就算沒有鶴姐的囑咐,我也不能讓我辛苦養(yǎng)大的好好一個兒子,為了我,去和他的親生父親面對面廝殺。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這三十六年來,我常常有活到這樣已經(jīng)夠了的感覺,生活中幾乎再沒有什么事讓我覺得特別新鮮有趣,唯一打發(fā)時光靠的是不變的電視機-------我怎么會需要,艾天殺掉誰來保證我繼續(xù)過下半生這樣的日子?
不,不,不,艾天,你不明白你的這個媽,我不愿意讓你知道那個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就是希望你永遠不要與那個人正面為敵。
可惜,艾天絕不會認同我這個想法,多年來他隱忍自己的性子,不復仇亦不出擊,是他以為,我就愿意過這種平平淡淡與世無爭假裝過去一切都不存在的生活------我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不認為,值得為這樣的生活付出血的代價。
特別是艾天的血。
那個人不會殺艾天,可如果他不小心讓艾天發(fā)現(xiàn)他還在追殺我的話,艾天會去殺了他。
不管誰殺誰,艾天都會流血,因為那個人的血,也在艾天身上流淌。
我唯一可做的,就是逃走,自己逃走,當我的存在成為一個未定之謎時,艾天和那個人都會窮盡心力來找我,他們彼此之間,反而會暫時相安無事。
鶴姐,你要求我給你的兒子一份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我已經(jīng)盡力了,以后的艾天,可能會一直不停地尋找一個失蹤的人,但在一個普通人平安的生活里,這不能算是很不正常的內(nèi)容吧?
這天晚上,家里兩個男孩子都有事不回來吃飯,楊朵朵倒來得早,就跟我同艾麗一起包小餛飩吃,三個人說說笑笑,楊朵朵不太會,可學得很起勁兒,艾麗是專家,當然包得很好,我的手也不慢,畢竟當了二十年的媽。
楊朵朵就夸我:“艾姨,你也學過廚嗎?看這手勢熟的,我眼都花了。”
艾麗現(xiàn)在也很喜歡楊朵朵,什么都跟她說,就道:“楊姐姐,我大哥愛吃小餛飩,我媽以前常包的,當然熟了。你好好學吧,呵呵,以后用得著?!?/p>
楊朵朵一聽,越發(fā)包得專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