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完全沒人同情我,有一次,姐夫帶我去某個私人酒會,他有要事跟什么人談,就把我和那人的太太一起丟在桌邊。我有了教訓,不知道這太太是什么來路,也不敢亂說話,結果她一見先生們不知去向,便自己喝了一大口酒,放松身子,對我道:“唉呀,跟著這樣的丈夫出來,真是累死人了,對不對,夫人?”
我笑笑,沒有出聲。
“我知道你怕你家先生。”她看我一眼,突然直率地說。“象我們這種嫁了能干老公的人,都會有點怕的,沒辦法呀,靠他們養嘛。聽我說,夫人,別太在意那些身外的東西,自己得會過啊,你要多出來走動走動才好。”
我抿一口杯中的酒,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我根本出不了門。
她只管顧自開導我:“這女人吶,找個老公跟找個老板也差不了多少,你說是不是,夫人?左右需要掙錢養活自己,討好上司跟討好老公有什么不同呢?所以啊,我想得開,倘這老公沒本事養家糊口,有十個十個都最好別要,至要緊經濟上得靠得住呀,不然何必嫁人?”
“找個好老公,能讓你過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而且床上功夫亦過得去,那不比在單位里干得賊死,還要看老板的臉色強么?所以,我就不愿意聽那什么女人要自強自立的怪論調,骨子里換湯不換藥嘛,侍候老公跟侍候老板哪樣劃算?女人得會自己打算盤。”
我挑起眉毛,來了興趣,她這論調倒別致吶,我忍不住喃喃問:“那愛情怎么辦呢?”
“愛情?!”她噗噗地笑起來,“夫人,我一猜你就是心里還有別人,夫人年紀還很輕吧?看著不到三十歲的樣子,跟你先生比,是年齡差得遠了些,難怪你不甘心。不過呢,愛情這東西太容易變了,別人愛你也會變,你愛別人也會變,哪里靠得住呢?這種變來變去的事,玩玩可以,當真那就不必了,夫人,你以后一定會同意我的話。”
我差點兒被酒嗆了嗓子-----看著還不到三十歲???這位太太什么眼神兒?
不過,她的話倒讓我深思,對待老公跟對待老板差不多?那么,假如我把姐夫當成老板,只不過是比較嚴酷的一個老板,那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當年的鶴姐呢?鶴姐如果早知道老公就等于老板,那她會不會,根本就不可能去死?
問題在于,實在受不了老板,可以辭工,實在受不了老公,離婚是否能一了百了?受得了老板的某一方面,受不了另一方面,可以想辦法容忍,反正看五斗米份兒上……而要是受得了老公的某一方面,受不了另一方面,又該怎么辦?
這一晚過去,我平安無事,第二天的晚報上我看到有花邊新聞,據稱某要人(也就是姐夫)的年輕太太心有別屬,故此某要人百般討好撮哄亦不能滿足太太,由此足見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云云。
可笑的是該小小新聞居然還登在娛樂八卦版,文章言詞輕佻無禮,我一個字一個字看完后,算是徹底死了同任何認識姐夫的人說點什么的心。
我該怎么逃呢?整日里我除了看電視之外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其實這計劃并不復雜,困難的只有一點:我如何能讓艾天知道,我需要他來救我。
二十年前我是怎么逃的?
鶴姐新逝,慘狀驚動地方長官,整整一天,那幢別墅里人頭涌涌,姐夫被人群包裹擾攘,到底失了精細,只指點兩個手下看住我,卻忘了派人去理會才六歲的艾天。
誰能想到艾天六歲就會知道要來救我呢?當天人亂事雜,艾天竟不知從哪里取到一只小小手槍,藏在身上許久,直到夜半,諸人懈怠,他才趁著淡淡星光悄然走到我臥房門口,用槍口指住正在打著著瞌睡輪班的那位看守,輕聲喚我出門。
我本來就沒睡著,而艾天能為我爭取的,也不過就是那看守大腦僵住的一瞬間機會,我抓住了這一瞬間,掄一把椅子兜頭兜腦砸到那看守身上,然后攥住艾天的手腕,搏命般一口氣沖了出去。
我沖出大門五秒鐘之后,身后就穿來悶啞的槍聲。
艾天手里的那把槍,我一路拎到偷渡船上,和我頸間掛著的那顆鉆石一起,換得了我和艾天的船票。
想來我這二十年,真是毫無長進,當時出逃要靠艾天,現在還是要靠艾天。
女人是不是一定得靠個男人?
想來想去后,我給自己答案:女人要靠男人,是因為這世界,握在男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