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這份兒上,我不免就插嘴:“艾天,朵朵是不是快生啦?查出男女了嗎?她跟你一起過來了嗎?”
艾天把牛排切得“咚咚”響,答我:“她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不方便出門,我沒讓她過來,生男生女還不知道,沒查過。”
姐夫笑咪咪地接口,一副老好爺爺的表情:“肯定是男孩啦,不用查我也知道。”
“男女都跟你沒關系,我的小孩姓艾。”艾天一口駁回去。
“走著瞧,走著瞧。”姐夫好整以瑕,不予計較。
艾天扔下手里的東西,盯住姐夫,用一種完全是成心的腔調,聲音從齒縫里鉆出去,道:“這個我可沒有答應過你,老板。你和我的關系,影響不了我和任何人的關系,我不會公開否認你是我的什么人,可我一定會告訴我的孩子,你跟他沒關系,從他一懂事起,我就會告訴他,你不信,就走著瞧吧。”
姐夫的臉倏地冰冷如霜。
艾天為終于刺傷了姐夫,而感到高興,他揚起唇,剛剛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姐夫已經一抬手,把整盤碎牛肉,連同刀叉一起,統統砸在了艾天的頭上。
我驚呼一聲站了起來,劉宇鬼影一樣出現,攔在我的身前。我側開臉,越過劉宇的肩頭,只看見艾天僵直地坐著,盤子碎裂一地,額頭上鮮血泠泠。
一室死寂,聽得見艾天重重的呼吸聲。
而桌子的另一頭,姐夫照舊斯文地坐著,斯文地擦著手,輕輕地說:“我只警告一次,艾天,你不要得寸進尺!這一次是你,以后,就是她!”說到最后一句,姐夫抬起眼來掃一掃我,我立時無端端肌膚起栗,寒意入心。
艾天瞧著他,一臉不屑,“呸”的從嘴里吐出一口帶血的碎牛肉,我已急急呼道:“艾天,艾天,聽我的,不要再吵了!聽我的,求你了!”
艾天眼里的精光消褪,人一下子顯得無力了許多。
姐夫站起來,整一整衣服,逐個人命令道:“小劉,帶少爺去洗洗干凈,換身衣服,他穿我的就行了,我們身材差不多。艾天,我在外廳等你一起走,你不要耽誤時間。阿雁,這里你自己收拾收拾吧,老公和兒子都要去忙正事,你在家里也別太閑了,閑了容易生是非,明白嗎?”
艾天一挺身子,也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劉宇已閃了過去,執住他的手臂,平靜地說:“少爺,客房在這邊,我這就帶您過去換衣服。”
艾天用力掙了掙,劉宇紋絲不動,艾天終于放棄地搖了搖頭,放緩聲音,對姐夫說:“你知道六歲的我為什么肯跟著她離開你嗎?就是因為,我六歲前最深刻的印象,是你動不動就會在餐桌上,拿起隨便什么東西,砸我媽媽的頭。現在二十年都過去了……又輪到我了嗎?你害死我媽媽還不夠,還想害死我嗎?”
如果說,一整晚姐夫都明顯在占著上風的話,艾天這最后的一席話,到底讓姐夫有了不一樣的感受-----他第一次轉開眼睛,不再和艾天對視,更不看我,只是望著某處虛空,臉上有一剎那間的惘然。
只有一剎那而已。
很快,姐夫轉身離去,扔下一句話:“動作快點!”
艾天轉過臉來看我,劉宇卻顯然沒有放開他的意思,我吸了口氣,道:“艾天,媽沒事的,你放心吧。你乖乖的,不要惹他,來日方長,明白嗎?”
艾天凝視我良久,嘆息般道:“你不是我媽,從今往后,再也不是了。”
說完,他就任由劉宇扶持著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挾持著他,離開了這間飯廳。
我心中一空,身子脫力,向后跌坐在椅子里,恍惚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