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一笑，放軟身子假寐，不再繼續逗他。而我的耳邊，卻響起了多年前，我聽鴇兒勸過鶴姐的話：“阿鶴，你要認命，咱們是靠色相吃飯的女人。色相這東西，用得對了，除了不能換來感情，什么都能換。你何苦非強要自己命中注定換不來的東西呢？”

鶴姐當年為了這句話，偏不肯認命，到底去嫁了姐夫，生了孩子。我記得，頭一年，姐夫說不能讓外人進家門，所以她連傭人保姆都沒有一個，一邊自己帶著不滿周歲的娃娃，一邊天天打理那樣一個大大的家。

我遵姐夫的命令，日日要去上學，幫不了她多少家務，只得看著她忙里忙外，迅速忙成一個黃臉婆，形容憔悴，不復容光。

結果，她換來什么呢？姐夫偶爾過來別墅里，就是跟她上床發泄一下而已，連孩子都不肯多瞧一眼。

然后，等過完一年，鶴姐給艾天斷奶時，姐夫只說一句：“孩子不用你管了。”就硬生生抱走艾天，再也不讓母子相見。

鶴姐快瘋了，哭，求，鬧甚至砸，什么法子都用了，但什么法子都沒用，姐夫索性丟我們在別墅里自生自滅，我眼睜睜看著鶴姐，失了魂兒般天天苦熬著，還得用自己的積蓄渡日，直直又熬過一年。

鴇兒倒常常上門，她勸鶴姐丟了過往，離開這個別墅，重操舊業，她說，跟姐夫離婚吧，姐夫會同意的，她討得個自由身，可以從頭來過。

我記得，鶴姐聽著鴇兒的話，一直一直流淚，然后反反復復地問：“那我還怎么有可能再看到我的孩子？”

有一次，夜深人靜，我抱住鶴姐，泣聲求她：“咱們走吧，這地方還怎么留呢？都忘了吧，我們什么都不要，我會陪著你的，永遠永遠。”

鶴姐的手指摸過我的臉，一下一下替我擦淚，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總擦不干，她也哭，對我說：“阿雁，你要替我記著，那孩子跟了他的爹，絕過不了好日子！阿雁，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肯娶我？我現在知道了，他表面上有權有勢，暗地里卻打打殺殺，來說娶我之前，他差點兒被槍打死了，活過來以后，他就再生不了孩子，所以，他才會來見我?！?/p>

“阿雁，我不能走，我得見到我的兒子，我不能讓我兒子以后繼續過你姐夫那樣的日子，太可怕了……你要替我記著，阿雁，一定要救出我的兒子，如果我做不到，就你來做，你答應我，??？”

我聽得心驚膽戰，顫聲問：“我能怎么做呢？我答應你，鶴姐，你不要做傻事，我們一起救你的兒子?！?/p>

鶴姐搖頭，道：“我已經廢了，我以前有的，現在沒有了，我什么也換不來，什么也不能做……你不同，阿雁，你會長大……你聰明，會讀書，不要學我，拿色相換東西……不牢靠的。就算真要換，也要換自己能用上的本事，那比什么都要緊，你有了足夠的本事，你就什么都能做到了?！?/p>

如今，我打算換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說，鶴姐，我聽你的，從不拿色相換東西，可現在，我沒別的本事了，我非拿色相去換不可，這是為了完成你的遺愿，我豁出去了。

飛機沒多久就落地了，劉宇去行李處取包，我自己一個人先走到出口。甫一出關，還沒看清周圍環境，就被一個人猛地撲上來緊緊抱住，耳邊聽到大叫聲：“媽！媽！你真的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艾麗！

我這下真的楞了，這孩子怎么會在這兒，強媽出了什么事嗎？為什么，強媽竟會不顧我最初的托付，又放艾麗回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