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等我和艾麗吃完飯回去，天已經墨墨黑了。

席間我還拿著艾麗的手機給艾強打電話，母子兄妹之情，敘了半天，其樂融融，艾強在強媽手下干得不錯，已經開始自己打理一家分公司，忙得紅紅火火，聽語氣也不再似我離開前那般頹廢自傷，他最后還說，爭取下周和強媽飛過來看我們，我當然忙不迭地歡迎。

然而，甫進家門，便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其實，轉了這一天，我的心情已頗為愉快，回來路上，還專門繞進SHOPPINGMALL里，買了三色大禮，楊家人人有份。

我是想著，回來握手言和也罷，誰又不必守著誰過一輩子，這一個月怎么過都是過嘛，何必多計較。

我這邊廂方在感嘆，自己越發是老懷寬廣，結果那邊廂艾麗用鑰匙打不開門，左試右試，才不能置信地看著我道：“這門……被反鎖了？”

我怔一怔，漸漸濁氣上涌，沉聲道：“艾麗，按門鈴。”

幾聲“叮咚”響過，就聽門鎖處“咔咔”兩下，大門應聲而開，一室燈光雪亮地泄了出來，楊爸略彎著腰在門側站著，一臉不豫之色，陪著客氣說：“哎呀，這真不好意思，家里亂的……不小心把門反鎖了，快進來快進來。”

不小心？！

我沒接話，一步跨進門去，就見楊媽氣咻咻坐在廳里，身邊放著兩個碩大皮箱，楊朵朵挺著肚子站在她面前，朝向我的半張臉上，滿是淚痕。

嘖嘖，我心下大嘆，想是我們母女一日不肯侍奉，這楊媽就要上演一哭二鬧啦？

我走近過去，還沒開口，楊朵朵抬起臉來，跟楊媽說：“媽，我馬上要生的人，你跟我較這個真干嘛？我不讓你走，再有什么難處，也得等我出了月子再說。”

楊媽不看我，僵著一張臉，冷冷道：“你自己選的婆家，還要媽干什么？我跟你說，朵朵，我家書香門第，不喜歡與人相爭。這屋子里現在亂哄哄，下腳的地方都找不著，哪還容得下我和你爸？”

“喲，你婆婆終于回來了，正好我說兩句，小艾，你年紀輕輕，就能帶大三個孩子，想必比我們這種傳統守舊的人有本事。我家女兒，就全交給你了，她好歹是為你們艾家傳宗接代，希望你別虧待了她。”

我笑笑，坐到沙發的另一邊，說：“親家母，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為什么非要走啊？”

楊媽氣道：“沒什么，不過是覺得，我和老楊在這里多余又討人嫌罷了，我沒本事養兒子，女兒終歸是潑出去的水，我不走，還賴在這里當老媽子不成？”

楊爸追過來，只是勸：“你消消火吧，親家母出去了一天，肯定是有事要辦嘛，你說你這樣，唉，不要亂想嘛。”

楊媽繼續發作：“有什么事，是比現在朵朵生養更重要的？我一開始就知道，給這種人家做媳婦，十有八九，是我們打落牙齒自己吞，現在吞也吞了，我們還不走啊？還有什么臉皮，硬留在這里看人眼色？”

我則繼續笑，看一看楊朵朵，沒有接話。

楊朵朵面孔雪白，手指顫抖，突然對我說：“婆婆，你這次回來，是專為要我們一家人難看的嗎？”

“朵朵，你這話奇了，你以為我這次回來，就專為侍候你的？”我悠悠開口，已不打算讓今夜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