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家都不知道再往下該說什么，我只小心翼翼喂楊朵朵吃東西，直到她推開說飽了，我才放下碗勺，道：“朵朵，你一向是聰明孩子，我覺得，再沒什么可勸你的，你自己多想想吧。”

“咱們的計劃不變，等你出了月子，如果沒改主意，就跟著我和劉宇過去。這段時間里，你放心，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不希望的事，一件也不會發生，你只管好好養身子，明白嗎？”

楊朵朵看住我的眼睛，仍用一種波瀾不興的口氣問：“婆婆，我吃不準，怕什么事做不對，又讓您不高興，您有什么規矩，先教給我行不行？”

我笑一笑，然后道：“朵朵，這不急，日子還長。”

楊朵朵立刻垂下眼睛，道：“是，婆婆，您怎么說怎么行。”

我嘆氣，看來一時三刻，想跟我這兒媳婦溝通是別指望了，以后慢慢來吧。

不過呢，她知道接受我們的幫助，對她自己也沒壞處。我和強媽又跟她東拉西扯了一會兒，說好以后幾天都由我們輪流來照顧她，免她爸媽兩頭辛苦，她乖乖的，點頭又點頭，直似那個我當初認識的伶俐女孩。

可我們誰都知道，她再也不可能是當初那個在我家一驚一乍想蹭飯吃的楊朵朵了。

出了醫院，我們又買了一堆嬰幼兒用品，每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地捧著。然后一回到我家……不對，現在應該說楊家，我的天啊，屋里亂的，如同剛經過一次龍卷風。

我就不懂了，我帶大過三個孩子，就算沒有一個是新生兒，可難道兩個大人帶一個小孩，竟能帶得如此狼狽？

家里已經分不出哪間屋子是干什么用的了，到處搭滿尿片，洗過的沒洗過的都分不出來。日用品和食物就那樣滿地隨手扔著，沙發上居然散放了一堆蘋果，還有一個切開一半放在扶手處，表面都氧化成黑色的了。

廚房就更別提了，池子里堆滿沒來得及洗的碗盤，倒是孩子用的奶瓶，大大小小一套五個全放在鍋里煮，小火一直開著，水一直咕嘟著，想來是，干凈得不能再干凈了。

我還沒說話，強媽先皺鼻道：“哎喲，楊媽媽，奶瓶不好一直煮的吧，差不多就拿出來，這不浪費火嗎？”

話音沒落，主臥里已響起“嗯啊嗯啊”的大哭聲，楊媽蓬頭散衣地沖過去，一臉憔悴的楊爸有氣無力解釋：“唉，這個小孩子，太磨人了，不肯好好吃啊，又喜歡吐奶，喂起來很費勁的。”

“朵朵她媽媽講究，愛干凈，奶瓶碰到哪里都要拿去煮的，沒法子，所以干脆一直扔在里面。這小囡不好帶啊，總是哭，一天到晚就沒有停的時候。我們晚上根本不能睡，朵朵那邊又要人照顧，我們真是，顧不過來。”

我們四人各各對視一眼，此情此景，還有什么話可說，動手幫忙吧。

這一收拾起來，饒是我們人多勢眾，到里里外外變成能見人的時候，已過去了近兩個小時。

飯點兒早就過了，窗簾未拉，透進來沉沉夜色，我在廚房里關上灶火直起腰身來，這么多年來，頭一次再體會到，餓得前心貼后心的感覺。

上次我有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呢？記不清了，恐怕已過去六七年了吧？彼時艾天大學尚未畢業，艾強面臨高考，艾麗甫進中專，家里處處捉襟見肘，逼到急處，我還瞞著孩子們賣過兩次血呢。

現在，都如過眼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