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自漱口洗臉,他又不走開,一徑盯著我看,我終于耐不得,回頭斥他:“你這孩子,這么大了,就算我是你媽,也不能這么不避忌,你先出去,行不行?”
艾天似乎心情不錯,他挑起眉毛,好奇地問我:“怎么你現在,還覺得你是我媽?”
“我永遠是你媽!”我心平氣和地說,“艾天,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媽能理解,從小到大,你都一直跟著我,又一起經歷了那些事……你心中,一時半會兒難以接納別的人,這也難免。不過,感情的事,哪里有這么簡單,年輕男人這種幼稚沖動的欲念,時間長了,一定會消失的。媽這樣對你,都是為你好,你以后會明白的。”
艾天仰起臉來,想了一會,搖頭笑笑,道:“其實,我從來就沒真把你當過媽,你自己以為你是我的媽而已。你讓我這樣叫你,我就叫了,但這無非是個方便的稱呼。在我心里,跟小時候我媽媽讓我叫你大姐姐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我怔了怔,大姐姐?
對,還真是的,我都忘了這個茬兒,鶴姐失了艾天一年后,姐夫又讓艾天回到了鶴姐身邊,但是,并不是因為鶴姐的苦求,而是因為艾天的情形不好。
那時的艾天瘦瘦小小,快兩歲了,一句話都不會說,不知道姐夫把他交給了誰管教,他的眼里充滿了防備和孤冷。鶴姐一看到他,就抱著他哭,而艾天全無見到親娘的歡悅,不動不搖,筆直站在鶴姐懷里,一張小臉繃得死緊。
鶴姐以淚洗面差不多月余,一邊哭一邊當二十四孝老媽,我跑前跑后,幫她討好艾天,折騰了快半年,艾天才算恢復了一些他那年齡小孩兒的真正模樣。
艾天離開鶴姐的那一年到底是怎么過的,我和鶴姐都不敢想,也不敢問。
我記得,唯有一次,姐夫自己提起這個事。那是在他回到那間半山別墅里,看到艾天和我嬉鬧游戲時的一臉童真笑容,驀然主動對站在一旁的鶴姐說:“孩子還是該跟著你,我們家人太多了,并不缺他一個。我就不再送他過去了,你看好他,要讓他多笑,他笑起來,真象我。”
鶴姐如聞天綸之音,一臉喜色,轉眼看見艾天發(fā)現姐夫來了,趕緊收斂笑容規(guī)規(guī)矩矩立定,鶴姐又是一臉悲戚。
艾天快三歲時才開口說話,第一個學會說的字是“媽”,第二個學會說的字是“姐”。許是聽我總叫鶴姐,把他帶壞了,奇怪的是,他管鶴姐叫媽,管我叫姐,怎么教都改不過來。
鶴姐說,那就索性將錯就錯吧,她讓艾天叫我大姐姐,這一叫,直叫到艾天六歲。
后來,我?guī)е焯踊氐脚f時的小村,我家原來的老棚屋居然還在,不過,村長怕我索要我家名下的田地,甫一進村子,就密報戶警來盤查我。
我還記得,當年那個年輕小警察,皺著眉頭審問我和他:“這是誰的孩子?他算你家的人嗎?”彼時我福至心靈,勇敢地直視對方回答:“這是我的孩子,我是他媽,他是我家的人,艾天,快,叫媽!”
艾天立刻脆生生地叫起來,那小警察被我唬住,摸一摸鼻子,啥也沒說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