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姐夫說他之前從沒親手取過別人性命,這該是真話……那我是不是,還得對姐夫表示點兒感謝什么的?
見我表情明顯不善,姐夫笑了起來。
他不再多話,挽了挽兩邊的袖子,從密封的胸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針管來,湊近到船中間,對我說:“阿雁,你放心吧,讓我給你打一針,你就會不痛不癢地睡過去。之后,你便在這清涼的海底永眠,不正是極好的歸宿么?你會象睡著了一樣,絕無痛苦。”
姐夫的外套蓋著我,他看不見我兩手的動作,外套之下,我已經松開了抱緊的手臂,我的兩只手掌,趁著姐夫在擺弄針管,沒有注意看我的時候,悄悄地,彎進了我的胸腹之間。
姐夫挨近了我,一只手執著針管,另一只手掀掉我身上的外套,來捉我裸露的手臂。
這一刻,他單膝跪立在船艙里,他的兩手打開,他的胸膛,就正對著我的掌心。
姐夫經歷過血雨腥風,他其實仍很機敏,他的眼光忽然掃過我合在胸腹之間的手掌,頓生警覺。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離我太近了……
我的手掌猛然外送,寒光透出裙衣,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整個人撲入他的懷中,就聽見沉悶的一聲“卟”,我掌間乍現的寒光,已徹底沒入了姐夫的心口。
姐夫的身子劇震,那只針管飛出他的手去,落入海里。
他張開的雙臂,本能地合攏,竟是緊緊抱住了我。
我也緊緊貼著姐夫的胸膛,咬著牙絞了絞手腕,然后,便一動不動地撐住。
漸漸地,我感覺到,有一股滾燙的熱流,浸染過我的手掌,濡濕了我的衣裙。
姐夫抱緊我的雙臂,慢慢開始有些松力,他的頭低垂下來,搭在我的肩膀上,鼻孔正沖著我的頸窩,溫熱的氣息仍在,但已微若游絲。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略略側頭,將嘴唇對準姐夫的耳朵,低聲解釋:“姐夫,我是個弱者,既然,我已經回到了你的叢林,又怎敢,不做任何防備?這柄長刃的利剪,自從我買來的那一日,就須臾未曾離身,我天天打磨剪子的尖頭,十分鋒利?!?/p>
“我在吊帶睡裙的里側,縫了只小口袋,將這把剪子掛在口袋里,懸貼著我的胸腹。哪怕我睡覺時翻身,隔著布袋,心口有時會被鋒利的剪子尖劃出血痕,我都絕不會將它摘下來……姐夫,你沒有親手殺過人,你可能不太有經驗……我要多謝你,給我披上了這件外衣。”
姐夫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氣息更微弱了。
我繼續說著:“你總說我愚蠢,沒有力氣跟你動手??墒?,我提醒過你,若我真想要跟你拼命,終歸不是無法可想。我是一個人吶,是人,就會想辦法的……我一直想,一直想,時時刻刻都準備著,所以,到底還是讓我,等來了這個機會……畢竟,姐夫,你也只是一個人吶?!?/p>
我的脖頸處,已感覺不到一絲溫熱,姐夫氣息全無,雙臂懸垂著,整個人軟軟地掛在我身上,好似仍在擁抱著我。
我用兩只手,牢牢握住潮濕的剪柄,仍貼緊在姐夫的懷抱里,仍在用我的全身力氣,死死抵住他,不敢有分毫松懈,濡濕的心口已覺出一片涼意。
我的眼光,越過了姐夫的肩頭,望向天空中的那輪孤月,清寂的白色月光,無聲地灑進海水里,波光伴隨著漆黑的海浪,粼粼閃閃,似在向我招手。
我凝視著那波光,心里想著,只要我不撒手,用力向側一翻,被我和姐夫這兩具肉身的份量一帶,這只已經熄了火、又未下錨的小小快艇,應該會很容易,就倒扣進海里吧?
終于,終于。
一了百了,多么簡單,多么干凈。
(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