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黎昭雖出了院門,但腦子里仍還是迷糊的,眼前這些庭院看起來都差不多,回廊也是彎彎繞繞,不知通往何處,偌大的宅院里面連個人影都瞧不見,黎昭正納悶著,卻聽見角落處似乎是有人在竊竊私語。黎昭慢步上前,非常自然地蹲起了墻角,這才聽清了那二人正在說些什么。
“現下大小姐沒了,我這心里發慌得緊,你說咱們不會有報應吧?”一女聲焦急道。
“你且莫慌!”另一女聲低聲安撫道,“又不是你我二人害她落得如此下場!她橫豎都是要被千人唾萬人罵,一刀子一刀子剜死的,現下她自個發瘋自縊,倒還少受些子折辱,閻王要索命也萬萬是找不到咱們頭上的!”。
“可是……我總覺著心里害怕……翠竹姐姐,”原先那女聲開始啜泣,“你不知道,那屋子里鮮血淌了一地,我害怕?!?/p>
“咱們當下人的,哪能左右得了主子們的心思?”名喚翠竹的女聲接道,“大小姐私通外男本就是死罪,甚至還……”說到這里,那聲音漸小。
“總之,你莫害怕,這事橫豎是賴不到咱們當下人的頭上,要怪就只能怪大小姐太偏執,而世俗眼里偏偏容不下偏執之人!”
聽到這,黎昭摸了摸下巴,暗自思索著,自個手腕子上邊慘不忍睹的傷口還在隱約朝外滲血,方才門口那老媽子也是見了自個叫大小姐,所以,她們口中自縊的那個大小姐就是自己嗎?準確地來說,是原主嗎?剛才聽到什么私通外男,這事也是跟原主有關嗎?黎昭總感覺這原主身上有好多事,不過轉念又一想,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這些事全落自個身上了?
“好了好了,你也先別哭了,現下大小姐才剛剛斷氣,后面要咱們忙活的事兒可多著呢?!?/p>
似有人影晃動,黎昭這才意識到說話的二人原也是蹲在里屋的墻角。
“快把臉上擦拭干凈,不然待會子被桂姑姑瞧見了又要挨數落了,你這好不容易才告了假三天后回家,這個時候可別再胡思亂想了?!贝渲褫p拍那個身影,細聲道。
等到里屋那兩人悄然離開,黎昭覺著自個也蹲得差不多了,剛好腿也麻了,正欲起身,突然腦瓜子一陣眩暈,全身麻木,一個踉蹌,臉朝下狠狠磕在地上,倒地上的時候,黎昭還忍不住默默吐槽這原主什么身體素質,蹲個墻角也能暈。
磕在地上的一瞬間,黎昭感覺不到痛,因為全身都麻了,但是黎昭能感覺到無語,這么大個人了,暈地上起不來,怪丟人的哩。
大約是緩了幾分鐘,黎昭覺著漸漸有一點力氣了,開始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這小胳膊小腿的,黎昭怎么用都覺得不習慣,一具漂亮但毫無力量的軀殼,在黎昭看來,糟糕透了。
好不容易爬起來,都還沒站穩,突然對上一張詭異的臉,把黎昭嚇了一跳。
只見黎昭跟前突然出現個中年婦女,一雙無神的眼睛呆呆地盯著黎昭,臉上涂滿著夸張的脂粉,嘴唇是詭異的大紅色,頭發凌亂,整張臉望著黎昭癡癡地傻笑,乍一看就像是腦瓜子不太靈敏的樣子,這擱個正常人誰碰著都得嚇一大跳。
“大姐,”黎昭故作鎮靜,其實手心里都冒冷汗了,這年頭怎么什么人都能遇上,“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說罷,黎昭頭也沒敢回地撒丫子就跑,再不跑,她就有生命危險了。
誰知道,那中年婦女也是奇怪,看到黎昭跑,她也跟著跑,一邊跑還一邊拍著手開心大叫“我兒娶媳婦咯~我兒娶媳婦咯!”
這下,黎昭確認她是真有病了。
黎昭本來就沒什么力氣,這原主身子骨又弱爆了,還沒跑出去幾步就開始喘氣。
因為對這里的環境都不熟悉,黎昭只能四處逃躲,最后居然跑到了湖邊,終是實在沒力氣了,徑直癱倒在地,整個人躺地上成大字形。
那中年婦女看到黎昭癱在地上,竟也未上前,卻是圍著黎昭繞圈,還是邊拍手邊跳,嘴里大喊著:“我兒娶媳婦咯~我兒娶媳婦咯!”
黎昭看著傻子似的中年婦女,又無語又覺得好笑,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如此狼狽不堪,出了車禍,醒來莫名就在奇怪的地方,頂著奇怪的身體,遇到奇怪的人,經歷奇怪的事情,這是言情小說里慣有的穿越橋段嗎?
黎昭望著天空,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里萌生。
支棱著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捋一捋頭發,看著發瘋的中年婦女,黎昭嘆了一口氣,此時,她好像也沒那么害怕了。
“喂,”黎昭一巴掌拍在蹦蹦跳跳的中年婦女左肩上,中年婦女被一巴掌拍停了下來,她的眼睛四處閃躲看向地面,顯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眼前這個人想要干嘛,嘴里卻還是碎碎念著“我兒娶媳婦咯~我兒娶媳婦咯~”。
“大姐,要好好生活嗷?!崩枵烟籼裘?,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神情,就讓這一些破事全都毀滅吧!
說罷,黎昭一個轉身,“噗通”一聲,毫不猶豫扎進了湖里,湖面頓時漾起水花。
“我兒娶媳婦咯~我兒娶媳婦咯!”中年婦女依舊開始蹦蹦跳跳,邊拍手邊大喊道,顯然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黎昭跟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她腦子里只知道,她兒娶媳婦了。
沉入湖中的黎昭并沒有一絲掙扎,她只第一次覺得原來湖底下這么冷,冷到她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天,她命運的齒輪第一次發生轉動,可惜了啊,她那時候年輕,不懂得原來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黎昭緩緩閉眼,開始期待,她再次睜眼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又或者,她再也沒有睜眼的機會了。
殊不知,這邊岸上也發生著變故,有人像她一樣毫不猶豫跳入湖中,有人在亭廊處不動聲色,將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