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的脖子,被突如其來的拉扯,帶得不自覺地向后仰頭。身體的重心因此不穩(wěn),使他剛想站起來的腿腳,又頃刻跪了回去,雙掌也跟著撐了地。
這原本只是一個身體防止摔倒的本能動作,但那壯漢力氣太大,竟差點將劉二從馬背上拉扯下來。
劉二剛剛穩(wěn)住身形,便怒火中燒地解下腰間的馬鞭,毫不留情地朝地上趴跪的壯漢抽去。
“啪啪……”聲響,不過才幾下,那壯漢周身已經(jīng)又多出了數(shù)道血痕。
劉戎早已看不過眼,此時沖上前去,一把抓住劉二的鞭子,仰頭怒視馬背上的人,“你有什么毛病?你沒看見他剛才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拉扯他,他才站不穩(wěn)的!”
聞言,劉二眼睛都紅了。他低下頭,沖劉戎噴灑酒氣,“你才有毛??!我管教奴隸,干你屁事!你小子給我聽著,這是我的奴隸,不是你的!我的事,還輪不著你來管!”說著,猛然發(fā)力,將鞭子從劉戎手中抽了出來,然后宣誓主權般,拉動手中的鐵鏈,拽起地上的奴隸,策馬踱開幾步,眉頭忽然又舒展開,表情慵懶地望向劉戎。
“啊,我差點忘了,父王叫我給你找一個牽馬人。你該有十六了吧?居然還不會騎馬?冒昧問一句,你斷奶沒?”
此話一出,周圍凡是劉二的兵,都放肆地嘲笑起劉戎來。
劉戎甚至能夠感受到,壯漢投向自己的目光,利如閃電,又轉瞬即逝。
劉二托腮思量了一會兒,突然笑得挺詭異,“我想到一個人,讓他給你牽馬,再合適不過?!闭f完,看向他的兵,目光搜尋,“他在哪兒?”
其中一個兵答:“還醉著呢,沒醒?!闭f著,揚手一指,“在那!”
劉戎順著那兵卒指去的方向,遠遠看到種滿樟樹林的山坡上,躺倒著一個人。
片刻之后,此人被兩個兵卒箍住腋下,連拖帶扛地弄來劉戎跟前。
他才剛到,劉戎便聞到他身上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味。
被人架來時,他頭顱還歪著,像是根本沒有意識。
那兩個士兵對他也不客氣,隨手便將他扔在了地上。
落地時,其臉朝下,身體激起道路上厚厚一層土灰。
如此大動靜,他也只是緩緩翻了個身,重新恢復成仰躺的姿勢,不一會兒,呼嚕聲又此起彼伏地打了起來。
劉二第一個看不下去。
他揮動馬鞭,指著身邊的兵卒道:“把這個廢物給我叫起來!”
兵卒依言,也只是用腳踢,嘴里大聲嚷嚷,“快起來!二少主叫你呢!”
喊了半天,此人連眼皮子都不動一下,像是完全死了,除了那震天的呼嚕聲,證明他還活著。
劉二本就沒有多少耐性,此刻干脆自己策馬走到這人面前,拔開手中的酒囊塞子,對準他的鼻孔,盡數(shù)將酒倒在了此人臉上。
剛開始,他也只是揚了揚眉毛,動了動嘴唇,但很快就被越來越多,傾瀉而下的酒水給嗆到了。他終于睜開了眼睛,雙眸卻混沌不堪,意識迷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終于醒了哈?廢物一個!浪費了我的好酒!”
劉二坐在馬上,嫌棄地看向地面上之人,又同樣拋了一個衛(wèi)生眼給不遠處的劉戎,“人已經(jīng)交給你了,剩下的,自己解決!”
他朝劉戎說完這番話,轉而朗聲對周圍兵卒道:“我們走!”之后拉動手中的鐵鏈,逼迫那壯漢奴隸跟著他,率先而行。
周圍的兵士也都紛紛開始整理裝備,跟隨著劉二的背影,緩步離開。
劉戎別無他法,只好又重新看向地上那不甚清醒的大老爺們。
“恕我直言,您麻煩大了……”
劉戎忽聞身旁有人講話,扭頭一瞧,居然是剛才架這人來的兩個老兵。
此時,他們正一臉同情地瞅著自己。
“怎么了?”劉戎不甚理解,用眼神問人。
一個老兵瞥眼坐在地上正在捏鼻梁的男人,神秘兮兮道:“他是衰神!”
“嗯?”劉戎挑眉,“此話怎講?”
另一個老兵壓低聲音,同劉戎咬耳朵,“以前跟他組隊的人都死了,無一例外?!?/p>
“打仗嘛,死人很正常啊,有什么問題?”劉戎仍舊不懂。
“為何就他一個人活下來?每次都是?”那老兵意味深長地看著劉戎,“我聽說他以前最高做到牙門將軍,如今卻只是個掛名的司馬。”
“因為他衰,所以一直被降級?!鼻懊婺莻€兵道,“我以前在鄉(xiāng)下聽人說,他這種人,八字太硬,會克死身邊所有人?!?/p>
“哼,你還信那鬼玩意?”另一個兵插嘴,“你殺過的人少說也有小幾十了吧?命上說你這輩子是屠夫?”
兵卒說完,耐人尋味地望一眼劉戎,拿起自己的盾牌和長戟,跟進劉二的行軍隊伍中去。
另一個也想走,被劉戎一把拉住,“嘿,兄弟,麻煩您給幫個忙。有個叫謝瑜的軍醫(yī),我不知道他是哪個營的,您能幫我找找嗎?”
那兵應了句,“謝軍醫(yī)我認識。我?guī)湍宜^來?!闭f完,一溜煙跑了。
劉戎不是古人,當然不迷信。她也清楚,劉二叫這么一人兒給自己牽馬,擺明了是想咒自己早點死!
但她還是很在意剛才兵卒說的那番話。
“為何就他一個人活下來了?每次都是?”
俗話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劉戎慢慢蹲下去,瞅著面前這人。
唉……他靠不靠譜,好像自己都沒得選擇……
劉戎思索間,不禁觀察起面前的男人來。只見他曲腿而坐,一手扶額,一手捏著鼻梁,手肘撐在大腿上,紋絲不動,一副還沒醒酒的模樣。
他不說話,劉戎也沉默著。四周的甲士都在忙碌,紛紛拿起自己的裝備,準備離開。只有道路一旁的劉戎和他,無所事事,詭異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