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戎停住腳步,望著劉十七的背影,很是惱火,“你哥剛才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是吧?他說的,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偏偏你一直避而不肯見我,我才沒機會跟你提。
雖說我不認識那什么江英豪,但我實在是想不出,他出兵來增援成都,對他有什么好處?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出錢出糧,又出人出力地來幫忙呢?”這根本就不符合人性……
劉戎最后一句話沒說,放在了肚子里。
劉十七聞言,偏過頭來。修長的一段雪頸,在粉色的繡花衣領上,顯得煞是好看。
她耳邊垂掛的耳環,頭頂精致的鳳釵,以及手中蘇繡的絹帕,樣樣透著錢的味道。
劉戎心里清楚,在這樣一個勾心斗角的家里,又有那樣一個利益至上的爹,劉十七若不是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她斷不會過得如此體面,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天天燒錢看病的兄長。
劉十七望著她一笑,說話時的態度和語氣,皆透露出一股小女人沉迷于愛情時的盲目自信,“我江表哥向來一諾千金,與我情比金堅,他定不會負我。你又沒有情郎,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說罷,眉梢眼角還帶出一副有男朋友的女人,鄙視剩女的姿態。
我擦!
劉戎看得心頭一陣陣惡寒。燎原的怒火也在心底里蔓延開來。
原本自己在劉五房間內,聽到劉五說的話,還蠻同情這對患難與共的兄妹,也挺為劉十七擔憂的,本來還想提醒她一兩句,沒想到這丫頭居然狂妄自負到這等田地?真心欠抽啊!
劉戎原以為,劉十七肯幫自己隱瞞身份,是為了愛情。如今看來,她確實是為了愛情,不過她的手段與心計,卻比劉戎料想的,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她是為了要成都……
因為她如此聰明,又生于長于一個圍繞著權力之爭的家族當中,她理所當然地比誰都清楚,在這種男人三妻四妾的時代,女人只有自己有本事、有家底,才能嫁得更好,夫家也才會更為看重。
她是想把成都當作自己陪嫁的嫁妝,連同自己本人一起,贈予江英豪,做一份大禮。
劉戎想到此處,雖說先前很多迷霧重重的疑點,如今都已經脈絡清晰,卻還是忍不住搖頭嘆息。
大戰在即,西南王的后院不說齊心協力吧,反而人人精于算計,自私為己。
劉十七身為幾個子女當中,最有謀略,也最有頭腦之人,不但不想著怎么幫自己的親爹打好這場仗,反而還首先為自己鋪好了兵敗之后的退路。
說得難聽點,她要是生在民國時期,那就是一個十足的漢奸!
劉戎原本以為,自己說不通西南王,說不定可以采取一下迂回策略,曲線救國似的想辦法讓劉十七去說服西南王,好讓自己和郭搏雄他們幾個,不用出城去點火。
這下看來,劉十七這條路是肯定行不通了!
得,莊賢的玉佩也不用送了,正好拿去換錢,橫豎死之前,還可以多吃幾頓肉。
劉戎和劉十七,就這么一前一后地在回廊里,心思各異地走著。
回廊外的湖泊,忽然吹來一陣涼爽的清風。
劉戎低下頭顱,眼眶隱在光影之中,暗影綽綽,只余一排白亮的牙齒,吐露出一句聽不出態度的話。
“姐……我忽然想到,一直欠你一樣東西,忘了還……”
劉十七聞聲,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瞧她。
劉戎果斷大步上前,半點猶豫沒有,展臂就是一巴掌,猛力扇向她的臉頰。
這一巴掌打得太過用力,打完之后,劉戎自己手都麻了。
一向柔柔弱弱的劉十七就更不用說了,給她扇得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向,身上又穿著古代閨秀那種裹腿邁不開步子的長裙,晃悠悠倒退了幾步,小腿杠在回廊邊的長凳上,驟然失去重心,“啊——!”地大叫一聲,“噗通”一下,整個人翻倒過回廊,栽頭掉進湖水中,撲騰不已。
“救……救命啊!”
“小姐!!”辦完事正往回趕的小丫鬟,遠遠在湖畔邊,看到自家小姐落了水,急得快步朝這廂跑來。
劉戎單腿踏上回廊邊的長凳,半蹲半坐在上面,轉動剛才有些用力過猛的手腕,看著湖水里,這會子眼影和口紅被水一泡,流了一臉,看上去像只水鬼的劉十七,咧嘴壞笑。
“哈哈哈……怎么樣?這一巴掌夠勁吧?我家小白臉夜里才試過的,我打得他差點破相,可心疼了;打你,我舒坦極了,手一點不疼。”
那小丫鬟沖到劉戎面前,氣喘吁吁指著她道:“你……你居然敢把我家小姐推進湖里?!我……奴婢要告訴老爺太太!”
“嗯?”劉戎頓時眉眼朝她一橫,眸光中七殺之氣立現,讓人望而生畏。
那丫鬟看著年紀也不大的模樣,立馬給她嚇得噤了聲,又因為自己是下人,一時間唯唯諾諾地,不知如何是好。
劉戎突然站起來。
她身高本來就比普通女子要高出一截,這下子壓迫感就更強了,那丫鬟怯生生望著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劉戎卻沒打算為難她。
畢竟都是人,下人也是人,都是為了混飯吃,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嘛……
“你有時間在這里跟我耗著,倒不如趕緊去把你家小姐給救上來,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我看她那樣子,恐怕不會水吧?”說著,眼神示意丫鬟朝湖泊看去。
那小丫鬟墊腳一瞧,果真見劉十七落水的地方,蕩漾的水花愈見平穩,眼看劉十七整個人就要沉下去了。
“小姐!快來人呀!小姐落水了!”那丫鬟這回真著急了,也顧不上劉戎了,一面揚聲大叫著,一面跨過回廊,像是要自己先想辦法去救劉十七。
劉戎冷哼一聲,懶得再多看一眼,背過手臂,揚長而去。
臨近家門,她又煩了。
因為事情說到底還是沒解決,問題依然存在。
知了在樹枝上燥熱不已地叫著,劉戎心里也很是煩躁,進了房門,忍不住拉了拉緊箍的領口,感覺這古代,男人也不好過啊……
雖說不用打領帶,光這領子,就得悶出一身痱子。
她走到圓桌前,剛想倒一杯水喝,低頭時,一瞥眼,卻瞧見桌面上,擺著一本皺巴巴的佛經,像是被水泡過,又晾干了。
“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