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滴在信紙上，心臟抽痛。怒火已經全消了，我將信紙折好準備放進信封，這才發現信封里還有東西。我倒出來一看，竟是編織過的細紅繩和雕刻著像是藏文圖案的銅鐲。銅鐲的顏色有些古舊，像是承載著古老咒文的魔箍，我旅游時曾在成都的藏人街地攤上見過很多這種類型的鐲子，不過我卻并不太喜歡這種看起來老舊的飾品。鐲子不重，寬度約半厘米，我將紅繩和銅鐲都戴在右手上，拿著盒子上了樓，將自己鎖在房間里繼續讀信。看樣子，周洋每年都在給我寫信，我的胸口被激動的情緒填滿，我調整了信封順序，決定從最下面的信讀起。果然，當我拿出信紙看落款時，時間是2010年3月31日

我試探性地捏了捏信封，發現信封一角有一個不大的硬物，我倒出來一看，竟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向日葵。我把向日葵放到床頭，開始讀信：

艾秋，

你到底在哪兒啊？都快一年了，為什么你不回來呢？叔叔班都沒上了，每隔幾天就去外面找你一趟，一去就是好幾天。每次他回來，我一看到他憔悴又痛苦的臉，就忍不住想哭。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你會這么狠心的不辭而別？你就從沒想過關心你的人會有多擔心嗎？我從沒像現在這樣那么想罵你！可是，比起罵你，我更擔心你。你才十五歲，一個人能做什么呢？你不是答應我要跟我一起考高中考大學嗎？好不容易我才幫你把成績拉上去，你就這么毫不猶豫的把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如果你是因為恨她才離家出走，那就太不值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嗎？我們的人生只能靠讀書改變，你要是記恨她的所做所為，你就應該加倍努力，將來活得比她好。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你如果不回來，我想說的這些話也根本無法傳達給你。為什么不見我？你不見后，我到處找你，后山被我們翻了個遍，就連山腳下的河我們都饒了好幾圈。就連睡著了，我都在夢里喊你的名字，拼命奔跑著找你。我第一次體會到，沒有盡頭的期望竟然是這么無助。我那天準備了好多話要說給你聽，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能給你足夠的力量，帶著你前進。原來，一直都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或許，在你眼中我什么都不是，不重要，無所謂，可以輕易舍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你，都怪我，我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個人生著你的悶氣，幾天都不理你。都是我的錯，我想努力長大的，可是我總是這么幼稚，情緒化。像我這種廢柴朋友，你一定早就覺得可有可無了吧。這段時間，我反復問自己，如果我當時懂事些，不那么情緒化，會不會就能及時制止一切了呢？我真是個傻瓜，就因為在意我和她誰在你心里最重要生氣。當我碰到你的手，你大叫著惡心時，你的眼睛里全是令我害怕的厭惡和恐懼，我不知所措，心像刀扎一樣，轉身離開的瞬間，眼淚一直不爭氣地往外流。那幾天，我的心里全是你選擇拋棄我而滿足她的痛感。我們明明是重要的朋友，你卻從未真正留意過我心里的聲音。我真是垃圾，就為了這點小事連續一個周都以冷漠來懲罰你。我從沒想過要跟你絕交，不懂事的我只是想讓你選擇我。都是我的錯，這所有的一切。如果你一直不回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幼稚行為。

對不起。不要原諒我，我討厭自己的愚蠢和無能。我希望你能像恨她一樣記著我，記得有本書上寫過，恨一個人才會把他刻在記憶里，鐫在骨髓里。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本想給你祝福，卻不曾想一提起筆，傷心便狂涌而出。我亂七八糟的情緒又爆發出來了，我都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或許我該重寫一封把這封燒掉。可是我又舍不得，我想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心情。

你一定會回來的吧

17歲，我升入高中了，雖然中考成績不是很理想，但我保證一定會考上重點大學，這是我對你的承諾。這句話本來是我在開始寫信時準備寫的第一句話，可筆尖一碰到信箋，我的眼睛便模糊了，心里涌動著復雜的情緒，不知不覺便成了這個樣子。高中的老師依然常常夸贊我的作文，不過他說我的文章總透著一種壓抑和悲傷的情緒，但我有什么辦法呢？盡管我努力將注意力放在學習上，可總是覺得很疲憊，很無助，有時候，我會有種無法呼吸的壓迫感，特別是晚自習放學后，我獨自坐在教室里解題那段時間，教室里的空氣會在一瞬間變得非常濃厚，氧氣似乎都被某種不可描述的力量吸走了，我夾在厚重的空氣里，盯著窗外漆黑的夜，感受著胸口一點點堆積起來的窒息感。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我卻突然從那種自我折磨中感受到一絲輕松。我如果不痛苦，怎么有資格做最在乎你的朋友呢？

我總是在寫自己的事情，我本不想提她，但我知道你最想了解的應該是她怎么樣了吧。你走后沒多久她就輟學了，跟社會上的一個混混交往了一段時間后便懷孕了，兩人沒法領證，只是在家鄉簡單的辦了酒，可她的孩子還沒生下來，便被那男人打流產了。沒多久，那男人跟外縣的人打群架，打死了人被抓去坐牢了。雖然這些都只是我聽說的，但也八九不離十，總之，現在的她好像成天就把自己關在家里，也不怎么跟人接觸。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你不回來，她活得那么悲慘你也看不見。我不是個圣人，她該付出這些代價，我討厭她。

我也討厭我自己。

你快回來吧，我們都在找你，都在等你啊！

明天，明天，每一個明天你都沒出現，下一個明天你定會回來的吧。

等你回來后，我要好好罵你一頓，然后告訴你一個一直埋藏在我心里的秘密。

還有這朵玻璃向日葵，那是我在趕集天偶然發現的，把它放在陽光下會閃出彩色的光。不知道，陽光能不能把我們的擔憂帶去你那里！

人家說“十七歲是雨季”，我覺得我的十七歲卻被一場停不下來的暴風雨刷得七零八落，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是求求你，在悲傷難過，痛苦無助的時候一定要想想我還有叔叔阿姨，我們才是你真正的能依賴的人啊。

信已經很長了，我卻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半了，我必須睡覺了，明天還有滿滿的課程。

最后，祝你生日快樂！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我會一直等你，替你慶祝下一次的生日。

周洋

2010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