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我在這個面色暗沉，眼角下拉，眼白泛黃，鼻子下榻的婦女身上看到了刺目的光，然而，當我發現這些都只是個騙局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記憶中，那是個寬度與家鄉的街道相似的胡同，一間間矮房子緊密相聯，有些房子的卷簾門半掩著，每走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兩個畫著濃妝的女人坐在門口盯著我和婦女打量，我記不清她們的外貌，只記得那些眼睛就像針刺一樣，我每走一步都扎著我的脊背。

婦女把我帶到一家理發店門前，那是一間看起來有些廢舊的理發店，門面不大，一堵墻和一扇木門將店面與里屋隔開，四面鏡子兩兩相對地掛在墻上，鏡子前是黑皮轉椅，地板上四處散落著頭發，墻柜里堆滿了洗發用品。

我們剛進屋，一個瘦高瘦高的女人便從里屋走了出來。

“張姐，”女人看看我，又看看張姐，“這是......”

“這是小艾，”張姐笑著將我推到女人面前，“是南方人，來BJ找工作呢。”然后她又跟我介紹道，“這是蘇大姐，你以后就這么叫她。”

“蘇大姐好。”我禮貌地問好。

“嗯，”女人點點頭，仔細打量我，“你叫什么名字？”

“艾秋。”她的眼神盯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多少歲了？”

“十，十八。”由于我長得胖，看起來比同齡人成熟，出來后我一直以假年齡騙人。

“嗯，”女人拍拍我的肩膀，“不用緊張，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緊接著，女人將張姐叫進里屋，讓我在外面等著。過了一會兒，張姐笑嘻嘻地出來將我拉到門口交代道，“之前那個當明星的就是在這里工作賺了錢后才成功的，你在這里好好干，還可以學點手藝。以后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你呢？你不在這里工作嗎？”張姐是我在BJ認識的第一個人，我本以為接下來會跟她一起工作，沒想到她只是把我帶過來后便要走了。

“蘇大姐是我的朋友，她是個好人。”張姐說，“在這兒工作包吃包住，每個月至少能拿到兩千塊錢，只是，你得先交一千塊的押金，等你干滿半年后，押金就會退給你。”

“為什么要交押金？”

“當然是你工作第一個月的吃住開銷啊，你做得好，押金就會退你。”

“必須交嗎？”我一想到手里僅剩的兩千塊錢要交一半給別人，心里就不是滋味。

“這都是為了你能當明星做的準備，店里還會教你化妝，教你許多東西。”張姐說。

不交錢的話，我無處可去。張姐走后，蘇大姐把我帶進里屋。門正對著的是一個廊道，廊道左邊是三個緊挨著的小房間，廊道光線很暗，盡頭有一扇不大的窗，窗戶位置很高，窗框被防盜欄圍著。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光異常扎眼，我在那個地方待了一年，在那一年間，那個窗就像一只能看穿人靈魂的眼睛，每天都在窺探我靈魂里的骯臟。

蘇大姐帶我到最里便那個房間門口，打開門，“你以后就住這里。”房間很擠，剛好能放下一張不大的床和一個簡易衣柜。房間的窗戶在靠廊道的墻上，是一個只有人的頭那么大的四方形窗洞。燈光光線很弱，蘇大姐領著我坐到床邊。

“雖然這個房間小，但是絕對不會讓你冷著。”蘇大姐溫柔地握著我冰冷的手，她的手確實非常溫暖，“你也看到了，我們這里并不大，客人其實也不是很多，每個月的開支卻很多。”

我聽著蘇大姐的講述，卻不明白其中含義。

“對了，你應該餓了吧。”蘇大姐說完幫我把行李放到床尾的地板上，拉著我出了房間，然后領著我離開理發店，走進一家面館，為我點了碗熱騰騰的面。

看到熱氣蒸騰的面條的瞬間，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我邊哭邊嚼著面，心里又溫暖又辛酸。蘇大姐一邊安慰我，一邊拿紙巾給我擦淚。

“哭啥呢？以后都是一家人，在BJ你就由我罩著。”蘇大姐說。

“謝，謝。”我哽咽著說。

吃完面后，我的身體暖和了許多，陌生的蘇大姐在我心中也變得和張姐一樣是善良的好人了。接下來的時間，蘇大姐又帶我去看了屋子的洗手間和廚房，洗手間在理發店隔離墻的左邊，廚房在洗手間對面，很窄小，剛好能容下一個小灶臺、一個碗柜和一個做飯的人。

由于坐了很久的長途車，蘇大姐跟我說話時我依然覺得困倦不已，還好體貼的蘇大姐看出我的困意，便要我去房間補覺。進房間時，蘇大姐也跟著走了進來。

“有件事情，姐得跟你說，上班第一個月你得交1000塊錢的押金，但是呢，這些錢只是暫時放在我這里幫你保管，等你工作滿一個月后，我會還你。這也是為了避免你突然離開給我們帶來損失，我們這是個小店，我決定招你都拒絕了另一個女孩了，在這里吃住全包，你就當把錢存我這。”蘇大姐說。

“嗯。”短暫的相處后，我覺得蘇大姐這個人應該是可信的，于是我將放在書包里的錢拿出來數了一千給她。

“好好睡一覺，吃晚飯的時候我叫你。”

“謝謝蘇大姐。”

這一覺我睡得很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從房間出來時，廊道上的燈已經亮了起來，燈光是陰森恐怖的紅色，紅光里仿佛擠滿了塵霧，走在廊道里，簡直模糊了我的雙眼。店面的燈已經亮起來，走出廊道的瞬間，我的視線立刻清晰了許多。蘇大姐在廚房里忙碌，店里正好有個男人正在吹發，理發師是個個子高挑的，身材豐滿的長發女人。

“紅紅你無論做什么手藝都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盯著長發女人鏡中的身影。

“嘖嘖嘖，”女人關掉吹風機，輕撫男人的頭發，“手藝好你怎么這么久都沒來找我呢？”

“我出差忙嘛！”男人抓著女人的手站了起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錢塞進她手里，“我走了。”

“就走了嗎？”女人搓了搓手里的錢，看都沒看男人一眼。

“必須回去了。”

“下次再來哦。”男人離開的時候，女人才注意到我。

“睡夠了？”女人走到我面前俯視著我，穿著高跟鞋的她高我一個頭。

“嗯。”我的身體因不知所措變得僵硬。

“你叫艾秋是吧？”

“嗯。”

“以后你就叫我紅姐吧。”紅姐笑著將手搭在我肩上，“明天開始你就由我帶了，我會教你非常厲害的賺錢手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