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冷風夾雜寒意,吹落的陣陣雪花鋪滿了上山的道路。顏木卯看著雪不斷堆積,罵了一句這破天氣,拿起斗笠和蓑衣遞給女兒道:“約兒,準備準備,我們得上山揀點柴火回來,大雪要封山了?!?/p>
顏約似乎有所預料,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這天太冷了,能不去嗎?”顏木卯兇了她一眼,“你看看那邊柴火,能燒幾天?咱今天不去,過幾天能凍死在屋里?!鳖伡s無奈披上了蓑衣,收拾了上山需要的東西,跟著爹出了門。
顏約在顏木卯后面一面走,一面想起昨天的事情。那是一個瞎子老道,不知哪竄出來的堵住她非要給她來一卦,“不要錢不要錢!”老道態度很僵硬,看起來倒更像人販子。“姑娘福大命大,有神仙保佑,日后必定大富大貴。只是有些無礙的小災小禍,徒增煩惱。今日得虧貧道在此,見姑娘正有一難在前,特來相告。明日乃大兇之日,切忌去往草木茂密之處?!闭f罷哼著曲子消失在了顏約開口之前。顏約一面驚嘆這老道有點東西,一面又困惑不已。現在老爹帶著自己上山,不禁擔心起來,不會真的有災禍等著自己吧?
父女倆進山,然而眼前的路已被積雪覆蓋,一腳下去心里沒底,很容易就嘩地踩空了,沒進去半條腿。老爹在前面開路,顏約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后山山勢頗陡,可幸的是他們找到了一塊不小的平地,顏老爹讓顏約在旁邊的石頭上坐著,囑咐她不要亂跑,現在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迷路了可不好,說罷自己去周邊拾柴了。
雪天撿到的柴火很濕,不適合燒,而且找起來也有難度,但是奈何現在是天最冷的時候,大雪封山不是一天兩天,顏約也想幫爹撿一些。她想就在周圍扒拉扒拉應該也能收獲什么,于是站起身在周圍探索起來。她對這一片不是很熟,因為柴難找他們已經到達比平常更加深入的林區,是塊顏老爹很熟悉但顏約很少來的地方。在她的印象里,這里樹木高大茂盛,午間才有零散的陽光透過枝葉撒到塘面上,折射出的光似乎具有驅散迷霧的能力。現在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白雪依附在樹枝上已經使其有低垂的傾向,不斷飄落的雪花仍在對它持續進行著考驗,終于,一大團積雪砸在了顏老爹的腳印上,只過了一會,這些腳印就不再清晰,跟著地上細碎的枯枝敗葉一起隱去了。
下雪的時候好像格外安靜,顏約原本還能聽見老爹的腳步,現在只有自己發出的聲音異常清晰。她一邊扒拉著樹枝,一邊想著心事。漸漸地,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嘆息在附近響了起來,顏約循聲望去,被大片白色晃了下眼,她有些恍惚,然而并沒有發現周圍有什么人。隱隱約約又有說話聲傳來,聽著也不像是老爹發出的。顏約發現聲音越來越近,沒敢出聲,一點點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后退。沒成想忽地一腳踩空了,顏約重心不穩向后倒去,“咔嚓!咔嚓!”一瞬間冰冷涌了過來,夾雜著皮膚被劃破的痛楚;水面出現了一個大洞,她在里面掙扎著,越來越沉,而邊緣的碎冰完全不能支撐她爬上來。
“救救……”
咕嘟咕嘟……
朦朧中,顏約看見了火光,好似來自灶膛,又像是來自蠟燭,忽大忽小,忽遠忽近,但她逐漸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滲入到體內,知覺在慢慢恢復。“約兒,約兒……”好像是老爹的聲音,她努力回應了,卻又意識到自己根本沒開口,就在這幻覺與現實之間,斗爭了不知多久,她的眼睛終于開了一條縫。
“約兒,約兒!”顏老爹還是在不停地喊,直到自己的女兒眼珠子開始轉,他才完全把心吞回肚子里,“你可嚇死爹啦!餓不餓?要不要喝茶?”顏約輕微地點了點頭,剛剛蘇醒的身體還比較僵硬,不聽使喚。顏老爹把顏約扶了起來,喂她喝了口茶,看著她咽下去。
“我聽到叫聲趕過去的時候,有個壯士已經把你救了起來。”顏老爹松開了緊鎖的眉頭,“那公子打扮不凡,輕功不錯,看來是武林人士。他不肯告訴我姓名,把你交給我之后就走了。我還想請他來家里喝一壇謝謝他呢,哎呀好可惜。不過呢,”他喝了一口酒,“我看他有些輕浮之氣?!?/p>
“爹,這你都能看出來?”
“那當然了,你爹我當年可是大名鼎鼎的……”
“盜客嘛。行了,我要繼續睡覺了?!鳖伡s用被子蒙住頭,她不想再聽那些講了幾百遍的故事。
因為救的及時,顏約身體并無大恙,所以在第二天清晨,她前往隔壁村的集市買點蠟燭。顏約在返程的路上又碰見了那瞎子老道,不過這次他沒有忽然躥出來,像是早早就在此處等待一般。
“顏姑娘昨日是否進山?”老道問道,他雙眼很自然地閉著,也不知道真瞎還是假瞎。見顏約沒有否認,他又繼續問道:“是不是失足落水?”顏約一驚,“不會救我的人是你吧?我爹把那位公子說得跟個神仙似的,你這……”眼瞎、背駝,看著也不像??!顏約只在心里想,畢竟說出來不禮貌。
老道笑了,“顏姑娘你可真會說笑,貧道自然不是救你之人,不過你與那位公子日后自然有緣相見?!鳖伡s的眼神充滿懷疑,忍不住問:“有緣,有什么緣?”老道搖頭,只說明日辰時再去落水的地方,然后哼著小曲走了。顏約高聲喊道:“老師傅,又不要錢???”老道也不回頭,頭似乎搖了搖,顏約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搖頭還是喝高了走路不穩。
也許瞎子老道真的知道什么,顏約想,好吧,再信你一次。
山上的雪依舊堆得厚實,不過雪在卯時之前就已經停了。顏約提前上了山,回憶之前的路線來到了那塊平地。她剛站穩腳跟,塘邊一團鮮艷的紅色闖進了視線,在白布也似的雪地上顯得格外突兀。
這就是瞎子跟我說的緣?顏約走近一看,原來是一位身著紅紗的女子倒在雪地中,不知死活。顏約試探了一下脈搏和體溫,“這么弱,但還有救!”,她趕緊將女子扶到樹邊坐好,給她披上披風。顏約無法將紅衣女子背下山,只能嘗試喚醒她:“姑娘,姑娘!醒醒,聽得見我說話嗎?姑娘!你不能在這里睡過去,快醒醒,堅持一下我可以帶你出去!”仿佛聽見了顏約的聲音,紅衣女子有了反應,她慢慢睜開雙眼看到了顏約。她的臉和面紗一樣白,本暗淡無光的眼睛在這一刻變得賦有神采起來。顏約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給顏約一種喜悅的感覺。
“太好了姑娘,你醒了!你還有力氣嗎?我扶你下山?!鳖伡s見她醒了問道。
姑娘搖搖頭。她虛弱的吐出了幾個字:“月兒,不要做三釵娘……”隨即又不省人事了。顏約愣了一下,再次試探了一下脈搏,人已經離開了世間。
一切都發生得好突然,面對一個剛剛逝去的人,顏約不知如何是好。她有些害怕,眼眶應激地濕潤起來,一時之間腦袋一片空白。
而紅衣女子說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月兒?約兒?她是認識我嗎?還是將我看作了別人?為什么不做三釵娘?三釵娘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