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沒有什么佳肴,只有普普通通的家常飯,落楓凌在廚房忙活了將近一個小時,端上來的卻只有一葷一素兩種菜,而且很清淡,沒什么油水。
“對不起,家里沒有什么了,我一般只弄點素菜填飽肚子就可以了,這肉還是前天買的,一直沒舍得吃,放冰箱里凍著,肉質(zhì)不太好了。”落楓凌盛了一碗飯,端到墨堯面前,米也不太好了,有些部分發(fā)黃。
墨堯哪還管那么多,從昨晚到現(xiàn)在一直陪著她,連飯也沒顧得上吃,如今雖然質(zhì)量欠佳,但幸好落楓凌廚藝還不錯,淡淡的香氣一直往鼻子里鉆,他委婉地客氣了一下,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吞咽。
落楓凌坐在他對面,慢騰騰地夾起一小口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然后艱難地吞咽,一副沒有食欲的樣子,這期間,墨堯碗里的飯都已經(jīng)空了一半了。看著墨堯狼吞虎咽的樣子,落楓凌終年憂郁的臉上終于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也許此時此刻她終于看到了自己的一點價值。
“好香!”墨堯?qū)⒖胀敕诺阶雷由希謱⒖曜訖M在碗上,挑了一個大拇指在落楓凌面前。
看到墨堯的夸獎,落楓凌的眉毛稍稍彎了一彎,然后將第二口飯慢慢地夾到嘴邊,然而那筷子上僅僅粘著幾粒米飯。
她的臉很快便陰沉下去,她放下只吃了兩口的飯,靜靜地坐著。
“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嗎?”墨堯問。
“沒有,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你都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不餓嗎?”
“餓,但是沒有食欲。”
“啊?”墨堯詫異,餓不應(yīng)該很有食欲才對嗎?他不明白為什么自相矛盾的詞會出現(xiàn)在同一句話中。
“我每天都是這樣,逼迫自己一點一點地吃下去就好了。”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了?”
“不開心的事很多,但是都過去了,只是現(xiàn)在想起來會很難過,感覺自己活著沒有什么用,我媽跟我說過這個地球沒了誰照樣轉(zhuǎn),她花了幾百萬把我拉扯大,到現(xiàn)在我卻什么也回報不了她,如果沒有我,她早就住上大房子了,爸爸的病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導(dǎo)致病變。都是怪我小時候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每次考試都是排名倒數(shù)的,最后連好大學(xué)都沒考上,找了一個不如意的工作,在單位老同事新同事全都欺負(fù)我,可我不敢反抗,我怕丟了工作,可是這樣我的工作還是丟了,臨走的時候老板打了我兩耳光,把我所有的東西全丟了出去……我好恨他們,好恨這個世界啊,我明明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為什么還要懲罰我,我好恨我自己啊……”落楓凌抽動著身體,用手捂著嘴抽泣,濕咸的眼淚順著臉頰掉進(jìn)碗里。
“活著是個難事,但你不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你要堅信你是對的,整個世界都是錯的,它不喜歡你,但是你不要討厭你自己。”墨堯抽出餐巾紙給她揩著眼淚。
“謝謝……”落楓凌接過餐巾紙自己抹著眼淚,她真的太感謝墨堯了,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從小就是個不善言談的孩子,只知道感激別人的時候要說謝謝,可是一句“謝謝”從溫柔善良的孩子口中說出來,分量就一定會重一些。
“還有什么想說的嗎?說出來就好了,痛痛快快哭一場。”
落楓凌搖搖頭。
“那現(xiàn)在想干什么嗎?”
“什么也不想干。”
“那就什么也不干。”
“嗯嗯。”落楓凌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愣坐著,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也許我該走了,那么就這樣,保持好心情,按時吃藥,有什么想不開得一定要去找醫(yī)生或者找我,我二十四小時在線。”墨堯起身,將蝙蝠重新放在上衣口袋中。
“嗯,恩人再見。”落楓凌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抹微笑,朝著墨堯生硬地?fù)]了揮手,她的眼眸中還掛著剛剛的淚水,每一滴淚水中似乎都帶著半分揮之不去的憂郁。
燈火昏暗的樓道,被雨水侵蝕掉好多塊墻皮的墻面,落楓凌住在三樓,這是個低檔小區(qū),沒有電梯,墨堯要走兩層樓梯才能出來,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在走到二樓的時候,忽然一個巨大的閃電掠過,把整個樓層都照亮了,墨堯嚇了一跳,腳下沒站穩(wěn),差點摔了下去。
轟轟的雷聲震破天際,雷陣雨說下就下了起來,墨堯罵了一句街,連忙加緊腳步向樓下跑去,可沒想到剛出樓道雨卻下得更大了,他只好走進(jìn)雨幕中,解下用繩子綁在后座上的頭盔戴在頭上,然后冒著雨跨上摩托車。
忽然間他感覺到一大疊類似于紙的東西從頭盔頂端砸下來,打在自己的頭上,之后便嘩啦嘩啦順著頭頂往下掉,他趕忙拿下頭盔一看究竟,卻只見一張張紅紅的鈔票散落在摩托車的腳踏板上,他慌忙挨張拾起來疊成一摞,細(xì)細(xì)一數(shù),竟然有多達(dá)一千元錢。
墨堯愣了一會,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他把摩托車推到了房檐下,自己又重新跑著上了三樓。
就在墨堯即將進(jìn)去樓道口的一瞬,天空再次掠過一道大大的閃電,這次竟將半個小區(qū)都照亮了,沉悶的炸雷也接踵而至,如炮彈爆炸聲一般令人肝膽俱裂。
墨堯敲響了302的房門,大聲喊著:“開一下門,是我。”
樓道里寂靜如初,沒有絲毫聲響,僅有外面大雨滂沱滴灑路面的聲音。
“是我,墨堯。”他第二次敲響了房門。
雷聲驟響,可除了雷聲,附近依舊沒有半點聲音。
“外面雨下太大了,我可以進(jìn)去避雨嗎?”墨堯加大了音量,隨后將耳朵附在房門上仔細(xì)地聽著里面的動靜,可屋里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像是空了好久沒人住。
壞了。墨堯心想,他側(cè)著身子,沉下肩膀,向后退了幾步,隨后猛地撞向房門,發(fā)出巨響,正巧此時雷聲轟響,將撞門聲掩下去了。
如此反復(fù)多次,房門終于在承受一次猛烈的撞擊后豁然洞開,墨堯卻因為未掌握好身形平衡一頭栽了進(jìn)去,他顧不得疼痛,起身直奔客廳。
卻見那剛剛還整潔的客廳,如今卻已是遍地狼藉,飯菜混在一起灑得滿地都是,一地的碗盤碎片上帶著零星的血漬,玻璃制成的桌面中間橫著一條大裂縫,順著裂口處正緩緩流淌著尚未干涸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已經(jīng)匯成一攤了。
臥室處的房梁上,懸掛著一截繩套,落楓凌的脖子被那繩套死死地勒住,全身吊在半空,四肢無力地耷聳下來,一動也不動,就像晾曬的衣服一樣。
“落楓凌!”墨堯驚得大叫,他趕忙跑過去,踩著玻璃碴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然后一只手環(huán)抱住落楓凌的雙腿,一只手托著她的上身,把她慢慢地從繩套中救出,最后,他橫抱著她,把她放到床上,使勁地推搡她的身體。
她的手背、胳膊、肩膀、大腿上都有傷痕,紅得人驚心動魄,好在沒有出大量的血,墨堯測了測她的呼吸,很微弱,但至少還有,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跪在床上,雙手交叉反復(fù)地按壓她的胸口,持續(xù)了一段時間,見沒有效果,他愈發(fā)著急,思索了一會,想著豁出去了,便深吸一口氣,對準(zhǔn)她的嘴就吹了下去……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墨堯的臉憋得紫青,雙手撐在床上喘著大氣,而落楓凌的呼吸逐漸趨于平穩(wěn),臉上也恢復(fù)了點血色,墨堯自認(rèn)為急救進(jìn)行得很成功,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