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飯小組”沒去估分，等待成績的20天里，他們?nèi)L試了不同的人生。

這個想法在資助李勇中產(chǎn)生和決定。

每個人選擇了一個行業(yè)職位進行活動，每個崗位處于這個社會的基層或底層，實踐期為兩周。

許之一去了A市社會救助中心的“經(jīng)常性救助C組”，孟寅去了A市流浪狗救助中心，邢修澤和聶海成為外賣小哥和快遞小哥，林夕沛則去了M叔叔的柜臺。

經(jīng)常性社會救助工作，主要包括城鄉(xiāng)最低生活保障、農(nóng)村五保供養(yǎng)、農(nóng)村特困戶生活救助以及城鄉(xiāng)醫(yī)療救助等專項救助。A市社會救助中心經(jīng)常性救助共有3個小組，許之一所在的C組主要負責農(nóng)村特困戶生活救助以及城鄉(xiāng)醫(yī)療救助項目。

C組在這兩周里的主要任務就是摸排登記郊區(qū)村莊的孤寡老人和走訪相關農(nóng)村特困戶。

A市沒有貧困縣鎮(zhèn)鄉(xiāng)，他們?nèi)サ囊膊皇切滦娃r(nóng)村，而是在犄角旮旯里，經(jīng)常被人遺忘的小村落。

這些村落盤桓于山上，村莊入口不算新，矮措的房屋多建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越往里摸索，越不知滋味。有人蝸居在斷壁殘垣里，有人病于鐵皮搭建的臨時住所里，也有有家無所歸的老人起居于地下豬棚里……

在這趟行動中，許之一負責登記相關信息。農(nóng)村對他來說，是個相對陌生的地方，但現(xiàn)在似乎也沒有那么陌生了。走訪摸排的過程中，看到小孩，許之一會回憶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在做什么；看到老人，許之一總會想起夢游孟寅說的那句“看到老人就會想起家里的老人”。

城市的喧囂浮華總給人傳達一個錯誤信息：每一個人都活得很好。

半個月，C組摸排了8個村落，登記了18位孤寡老人，12戶特困家庭。

A市流浪狗救助中心收容了千余只流浪狗，對它們來說，被再次收養(yǎng)之前，這里就是他們最后的避風港。在這里的流浪狗，品種各異，有全然健康的優(yōu)質(zhì)品種，有受過虐待而殘疾被丟棄的小型犬狗，也有重癥疾病持續(xù)進行治療的大型犬。

和大多數(shù)由個人或相關公益組織承辦的流浪狗關愛中心不同，A市流浪狗救助中心由政府撥款搭建，每年有一筆相對可觀的專用款項。可盡管如此，由于救助中心待遇不如其他單位豐厚，相關工作人員少，日常壓力頗大。他們不僅要負責打掃犬舍，給流浪狗做飯上藥，并定期帶他們?nèi)ズ献麽t(yī)院復查，還要負責救助中心的對外服務和財政管理。

孟寅在救助中心的主要工作是協(xié)同打掃狗舍和給患病狗上藥，跟她一起搭檔的是救助站建設之初就在這里工作的張姨。張姨臨近退休的年紀，卻清楚記得經(jīng)手的每一條流浪狗的故事，孟寅因此得知了不少類似“周五”的故事，也了解到了救助站當前的困境。

孟寅和許之一每晚睡前都會通個電話，電話內(nèi)容不外是分享日常，而后便是“累不累”，“好好照顧自己”之類，幾次因為疲憊，兩個人打著電話就睡著了。

邢修澤知道外賣配送這個崗位辛苦，它不分冬夏，更不分雨雪，但上崗之后，還是刷新了他對這個崗位辛苦的認知程度。月休2天，3班制——早班早上8點到下午5點，中班中午11點到晚上11點，晚班下午5點到凌晨3點，10天輪轉一班。此外，需要對所配送區(qū)域極度熟悉，不僅要規(guī)劃最優(yōu)路徑以提高送餐效率，送餐途中保護餐品的完好不灑，保證配送不逾時，消費者不投訴等問題，還要在訂單派送結束時送以誠摯的笑容和“祝您用餐愉快”，并希望對方可以給這次服務打個好評。

邢修澤不在乎好不好評，每天結束工作后，他累得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但和其他外賣小哥打成一片后，他了解到不少選擇這份工作背后的人間百態(tài)，也才明白好評對他們的重要。好評率直接與外賣配送人員的進賬掛鉤，而好評率由系統(tǒng)算法評判，這套算法的最終導向是把更多的流量推給好評率高的從業(yè)人員。

穿了半個月快遞工作服的聶海也沒好到哪里去。快遞員的工作從早上8點開始，一般會更早。他們每一天的工作內(nèi)容主要為分揀，攬收，轉運，信息錄入，派送和疑難件處理。與外賣需要對配送區(qū)域極度熟悉一樣，快遞員也需要在大腦里有一張精密的區(qū)域網(wǎng)格路線圖，在快遞分揀過程中同時規(guī)劃好行動路線，以提高派發(fā)效率。

分揀派送一天兩次，因為人們習慣于下午發(fā)貨，因此對快遞員們來說，下午時間緊任務重，如果不能及時將快遞派發(fā)出去，就會形成積壓，影響一天的收入和工作進程。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快遞員們通常在晚上八九點才能下班。

邢修澤和聶海在同一片區(qū)，邢修澤規(guī)劃路線時如果能路過聶海的站點，會給他捎上點點心。但差了點運氣，沒遇上過聶海恰好在站點的時刻，每次都是讓人把食盒放到他的柜子里。

林夕沛所在的M叔叔分店位于大學城，主要負責柜臺備餐工作。

第一周周末，遇上了一場事業(yè)單位的考試，中午餐廳直接爆單，林夕沛第一次感受了把跟人說話把嗓子說廢了，手打飲料打到顫抖。

輪班制的工作模式，每天十個小時與油炸氣味相接觸，林夕沛佩服自己的堅持，每天晚上吃著家里的飯菜想這一年都不想再吃M叔叔了。

“干飯小組”用手機鏡頭記錄下工作日常，在備忘錄中寫下每天的流水賬和新感受，最后以圖文的形式匯總，在高考成績發(fā)榜前夕由林夕沛發(fā)布在她的社交平臺上。

許之一是“干飯小組”里第一個知曉成績的。

放榜前一天下午，他接到了Q大招生辦的電話，而后其他幾個叫得出名號的高校分分打來電話。

直到第二天下午放榜，得知“干飯小組”全體都穩(wěn)定發(fā)揮后，許之一才說了他全市排名第二的事情。

同一時間，一中官微發(fā)布高考喜訊。

放榜之后的半個月，他們的生活被各種宴會酒水KTV撒歡包圍。

許之一沒讓孟寅喝酒，擋住了大家開他們的每個玩笑，也摸到了孟寅喜歡的小動作，每次大家開始打趣他們，孟寅就會摳起許之一的手掌心，許之一最后總會忍不住包裹住她不大的手。

在每個瘋玩后的夜晚，許之一都安全地把他的姑娘送到家。

謝師宴上，老王送了“指引cp”一份禮物，許之一在一中三年的上臺的視頻存檔，以及孟寅開學典禮上的視頻。

老王說：“十八歲不會是青春的盡頭，但一定是你們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孟寅從許之一那兒搶回了自己開學典禮上的視頻，作為搶東西的賠禮，她往許之一食指上套了個鑰匙環(huán)。

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鑰匙環(huán)。

鑰匙扣上是個英文吊墜——Dream。

“為什么是Dream？”許之一問。

孟寅晃了晃在她手上配對的鑰匙扣，“因為另一個是reality。”

許之一繼續(xù)套話：“賄賂我？”

“哪有！”說著抱緊了從許之一搶來的錄像帶，“這是畢業(yè)禮物，dreamandreality。”

我們是夢想，也是現(xiàn)實。

孟寅不停撓著許之一的掌心，許之一不勝在意，壓不下唇角的笑，問：“就這一個畢業(yè)禮物？”

被許之一突如其來的幼稚氣笑了，又覺得這樣的許之一很好，孟寅一把抓住他的T恤，把人往下拉，親了上去。

一中的新生軍訓在七月，軍訓結束后的匯演，也是他們的畢業(yè)典禮。

孟寅在觀眾席上碰上了吳曉和余棠，情報小能手林夕沛說兩個人證明了自己，考上了同一所重點大學。

許之一作為榜眼，又成了畢業(yè)生代表。

這次，他沒像成年禮那樣只打了個腹稿，好好寫了演講稿。

畢業(yè)典禮上，畢業(yè)生們沒有穿戴校服，統(tǒng)一上身一中文化衫，下身牛仔褲或短裙。

許之一站在臺上，看向底下的一片綠油油，望向觀眾席。

——“mydreamisalsomyreality.”

——“apersonwhocanshoulderwithmetoflytowardsabrighterfuture.“

——“一中校訓‘言忠信，行篤敬’。“

——”我們有山丘和溝壑，星辰與大海。“

——”祝所有一中人都能得償所愿。”

下臺后，許之一看到了小跑過來的姑娘，他向女孩伸出手，說：“孟寅同學，你好。我是許之一，今后也請多指教。”

孟寅搭上他的手心，笑意更甚，“許之一同學，你好。我是孟寅，今后也請繼續(xù)指教。”

不說“畢業(yè)快樂”，要說“請多指教”，因為我們還要并肩向前。

畢業(yè)典禮的第二天，“干飯小組”去了海邊。

天晴得自然又無邊，海波蔚藍涌入海平線，沙灘有點燙腳但讓人想要奔跑，海風吹起裙擺和衣角，不燥但熱烈，和他們勇敢的18歲一樣。

他們踏浪而行，盛興而歸，海水打濕了全身，陽光也曬進了皮膚。

他們并排站在淺灘里，凝望水天相接的藍紫漸變，身后的沙灘上，是用腳劃出的九個字：

——我們會有明亮的未來。

余暉下，他們是橙色的。

跟他們的明亮的未來一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