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景如電影畫面般飛過，是個陰天，沒有濃烈的陽光，蜿蜒的山脈，大片的田地，偶爾閃過的樹林，沉靜安寧的氣氛，又似乎蘊含著什么深沉，噴薄而出的力量。

這次與以往不同，陳念安先開口了，“伊一，你還想我做你哥哥嗎？”

伊一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什么？你說……”

“算了，當我沒說，沒什么?！?/p>

“你有，我聽到了，我想，我當然想了。”

“你不是沒聽到嗎？”

“我就是不敢相信，我怕我聽錯了?！币烈挥悬c激動地說。

“陳念安，你就先做我哥哥吧，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你的名字，就覺得你的名字好聽?！?/p>

“沒禮貌！”陳念安一如既往地沒好話，但嘴角卻是翹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陳念安，我死了的話，你會記得我嗎？”

“瞎說什么??！”話一出口，陳念安才意識到，也許這確實不是一句瞎話，半晌，回了一句。

“不管你怎么樣，我都會記得你?！币烈宦牭竭@句話，臉上頓時笑開了花一樣，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了摸陳念安的臉。

“陳念安，你真好！”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陳念安一時慌了神，還好路上也沒什么車，更沒什么人，從來沒有誰對他露出那樣純真又關切的眼神，更不用說這樣親昵的舉動。

陳念安深深看了伊一一眼，似乎想把那個笑容，刀砍斧鑿一般地刻在心上，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

因為那笑容，會讓陳念安覺得陰天，也能感受陽光般的溫暖，也會覺得一向灰暗的世界，仿佛也有了一抹亮色。

他試著想象，如果伊一真的離開他，再也不能看見伊一的話，他的心該是會疼的，他又會回到那個灰暗的世界，沒有一絲溫暖的冰冷的世界，那該是會很疼吧。

“陳念安，遇到你后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該是沒有什么遺憾了，可是，我好心疼你?！币烈豢粗惸畎玻樕珡奈从羞^的沉重。

心疼，這兩個字，再次擊中了陳念安的心。

見陳念安沉默，伊一繼續說：“陳念安，你這么好，以后一定要開心地生活??！我突然不想死了呢，我好想一直陪著你。”

陳念安猛地踩下剎車，把車停在路邊。轉身便抱住了伊一，“伊一，可以嗎？”

伊一一下子也愣了，“什么可以？”

“如果可以，我想你永遠陪著我，如果不行，哪怕多一天也好?！?/p>

“我，我……”伊一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想辦法治病，好不好？我知道會很疼，你能不能為了我，為了我的自私，試一試？”

“陳念安，你聽我說，我們馬上就要見到你弟弟了，你的愿望就要達成了，別前功盡棄。我，我還有時間，你看，你跟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都好好的，不是嗎？”

“可是，萬一耽誤了治療時間……”

“不會的，陳念安，你完成了我的愿望，我也要幫你完成你的愿望呀?！币烈坏氖直垡脖Ьo了陳念安，并試圖去安慰他，看得出，陳念安是第一次，向伊一表露心里的脆弱和情感，她很希望能安撫他，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永遠都充滿冰冷的惡意，總會有一絲溫暖，足以溫暖整個內心，就像他給予自己的溫暖一樣。

他對待無助陌生的老人，充滿善意，對待自己這個陌生人，沒有忽視和拒絕，雖然表現地極得冷漠，但其實是小心翼翼地照顧，自己都想不起來吃飯的時候，他記得，對于我的隱私，也從未過多詢問揣測，這世界給了他如此多的惡意，他也只是給自己筑起一道冷酷地保護墻，而內里的他，還是真誠的，善良的。

伊一覺得，他們好像冬日里相互取暖的兩個可憐人，曾經失掉了一切，卻不料又獲得了至寶。

“陳念安，我知道你為什么想去看你素未謀面的弟弟?！币烈辉陉惸畎捕呅÷曊f。

陳念安心里一緊，為什么要去看弟弟，這個問題他自己都不知道，伊一是如何知道。

他松開抱緊伊一的手，雙手移至伊一雙肩處，看著她，“為什么？”

“反正我知道?！币烈唤器镆恍Γ昂昧?，繼續開車吧，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銘城，我可不想這么冷的天，睡車里。”

陳念安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坐回駕駛座，啟動車輛，繼續前行。

他剛剛居然抱了伊一，之前還讓她做妹妹，那這個擁抱算是哥哥對妹妹的擁抱嗎，顯然，也不是這么回事，陳念安腦子有點亂。

對于自己突然地抱著伊一，更多地像根救命稻草一般，也像溺水的人，抓住好不容易飄來的浮木，抱著的那一刻，是有一束光，為他帶來生的希望，他想長久地擁抱著那束光，那會讓他覺得溫暖。

長久地，要如何長久地才可以留住她呢？

中午時分，陳念安找了個飯店，簡單吃了一點，片刻休息之后，繼續上路。

這頓飯，吃得很簡單，但是很溫馨。倆人對視的眼光充滿笑意，嘴角也都含著笑意。陳念安為伊一擦去嘴邊不小心粘著的飯粒，伊一會挽著陳念安的胳膊，趁他不注意，把頭偷偷靠在他肩上偷笑。

趕路的疲憊，似乎絲毫影響不了二人。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淡下去，不遠處可以看見星星點點的樓房里透出的萬家燈火。

陳念安想著，會有那么一天嗎，他和伊一也擁有那一扇亮著燈的窗。

循著記憶中一個久遠的地址，陳念安來到銘城中心區的一條主路上，準備先找家旅館住下，第二天再去找人。